庙祝见闻录：卖货郎将所有的货物清空，取出一个红布包袱（三）

前情回顾：

晚上，我帮着张老头把三轮车推回小巷里，神龛和大卦都小心翼翼地放在屋里的桌上。

我问张老头能不能把那本册子借来看看，张老头很大方地掏出来递给我，吩咐我别搞丢了，明早记得带上，继续去送财神。

我这才自己回庙里，趁着还没睡，翻开小册子看了看。其实这小册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跟庙里的签文内容差不多，无非是把一二三四五的签号换成了“阴阳胜”、“阳阳胜”、“阳阳阳”等卦象。

平时有香客到庙里来求签，先用签筒摇出签号来，再在一面墙上数百个小布口袋里找到这支签对应的签文——每个布口袋里面有五六种不同的签文，上面标注着姻缘、前程、家宅等分类，再问香客要问什么，取出签来。这签文上标题会写“中吉”、“中平”、“大吉”之类的评价，接着是一行字，用历史典故对香客问的事做一个类比，如“姜太公渭水钓鱼之象”、“诸葛孔明联吴抗曹之象”、“刘邦被困彭城之象”等，正文通常是一首诗。香客求了签若是看不懂上面的意思，我也常常帮忙解释一番。不同地区的庙里签文有些差别，但大同小异，著名黑社会题材系列电影《古惑仔》中，山鸡想要争做老大，陈浩南心里牵挂，帮他去济公庙里求了支签，是个下签，签文写着“岂可缪舟涉大川，逆来善恶在心田。当中不信花前月，今日南关马不前”。仔细看电影里的那支签，还会见到“男”、“自身”等字样。

眼前这本小册子实在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翻来翻去，我发现里面大多是些吉利的内容，唯有“胜胜胜”后面写着“大凶”，似乎整本书里就这么一个“下签”——这倒可以理解，毕竟是大过年的，谁家也不愿意听些丧气话，不论真假，总是要讨个好彩头。但书里也没提到如何与别人的亡亲沟通，我不禁怀疑张老头白天的时候是跟那“大户人家”信口胡诌了几句。

隔天，我起了个大早，先把庙里的卫生打扫干净，烧好了水灌进暖水瓶，跟师父打了声招呼，不消张老头来叫，我就赶到张老头家里，把神龛和大卦装上车，开始了新一天的“送财神丢大卦”活动。

路过鞋店时，我特意让张老头等我一下，进店去买了一双二十五码半的棉鞋——这是老式鞋码，相当于现在的四十一码，按照传统，徒弟拜师时要给师父送一双新鞋，师父穿着新鞋脚踩香炉受徒弟磕头，有香火传递之意，所以我一直记着师父穿二十五码半的鞋子。

买好鞋子我心里也踏实了，跟着张老头继续走街串巷，但这一整天遇到的都是些普通人家，好些已经被别人抢先送了财神——按照张老头说的“江湖规矩”，得给别人留口饭吃，一是不能在已经贴好新春联门神财神福字的大门上重新贴，二是就算一整条街让你赶了先，也不能全部人家都贴满，总得留一两家，其他人送财神要是来晚了不至于没得送（除非是大年三十中午了还有人家没贴上财神的，才不留空，但旧时送财神的活计竞争激烈，很少见到这种情况）。绝大部分人，听见了送财神的喊声，都是出来往张老头手里塞张五毛或者一块面值的零钱，就催着我们赶紧走，不肯让张老头丢个大卦问吉凶。张老头也不恼，总是会笑嘻嘻地祝对方新年万事大吉阖家平安。

那时我毕竟年轻，不太懂事，见到这些人没好脸色，自然感觉到枯燥和烦闷，晚上要收工的时候，便跟张老头抱怨道，还有没有大户人家啊，这今天遇见的全是些凶巴巴的人，没意思，要是多给点钱也行，每次就这么一块五毛的，看外面有俩人也不多给我准备一份。

张老头说，过年给人家送财神丢大卦，大多都是这样的，不可能家家户户都是有钱的，咱们也不能因为人家给钱少就不干了，要尽量一视同仁，咱们是送财神去的，可不能拉着脸让人家觉得晦气。

我点点头，又听张老头继续说道，这样，我知道最近有家人在城关边上修了个挺大的宅子，好像那家人是在湖边挖沙子的，挺有钱，明天咱们赶早去碰碰运气，那边就他们一家，我寻思这些送财神的同行嫌那人少，万一被别人抢了先，要白跑一趟，回来路上都看不到别的人家，兴许现在大门上还空着呢，咱们明天就专程去一趟，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要是已经让人抢了先，你可别埋怨。

我顿时来了兴致，高兴地说，行，我指定不抱怨。

大年三十早上6点我就准备好了，把新棉鞋送给师父，然后早早来到张老头家里催他赶紧出发。

张老头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城关边上的送客亭。张老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大宅院，说，就是这家。

我抬头望了望，新砌的高院墙，朱红漆大门，看不到里面但明显能感觉到这家人经济条件是相当殷实的。

我俩快步走到正门处，只见大开着门，一面巨大的玄关墙正挡在门前，看不到院里的情况，里面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我问张老头说，咱们怎么办？直接喊送财神？

张老头正要张口，突然从大门里面出来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见到我俩，这男人也是一愣，随即看到三轮车上的春联和福字财神，转脸笑了笑，问道，你们是送财神的吧？

张老头说，是的叻，我这还琢磨是给你贴在大门口还是进去喊你呢。

这中年男人一招手，说，不用贴在大门口，你跟我进来吧。

我推着三轮车绕过玄关，顿时惊呆了，这院墙里面真可谓是小江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雕梁画栋。但奇怪的是，整个庭院都是对称地一分为二，最里面的一处大宅子不在南北朝向开门，而是东西两边各开了一个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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