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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性合租会不会日久生情?

钓鱼比赛钓友圈2023-08-12 22:20:08A+A-

更新于2022.4.21 算是写完了,私信实在有点多很对不起不能详细回复。

看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是在正文前写点东西给各位看官吧。

这篇文章不是小说,是由经历过的事情,稍加润色写成的回忆录,所以结局从2017年1月开始到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已经是定局不是perfect ending,很感谢各位看官们给我科普了甜文这个概念,如果单纯想看甜的部分的看官,建议只阅读到长江大桥上告白就好。

会的吧,合租了两年不知道算不算长。(先占个坑慢慢慢慢慢慢更)

2017年1月,我顶着新泽西州的暴风雪,在厚重的积雪中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独自来到了学校旁的合租公寓,却被工作人员告知,之前在网上拼房的室友取消了订单,所以会随机把我分配到一个房间,并问我对室友有什么要求。

我想了下回答道:“我想要一个说中文的室友”,因为如果直接说“想要中国人当室友”,大概率会因为种族歧视的原因被拒绝只能用这种稍显委婉的方式来表达。

工作人员在电脑检索了几分钟后,跟我分配了一间满足要求的公寓。这里的公寓户型基本都是2室1厅带独立卫生间的形式,类似于三个矩形拼接在一起,两个租户的房间在两边,中间是公用的客厅和厨房。

办好入住手续后,我提着行李来到了公寓门口,刷芯片,推房门,映入眼帘的场景好像不太对,一个短发的亚裔女生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玩平板。。。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进错房间了,正打算退出去,她却先说了声“你好”,不是标准的普通话,有点Chinglish的味道,我回了句“hi”,低着头拖着自己的东西进了房间,“初次见面这样打个招呼应该就够了吧”我心里默默地念道。

当时心里说不出是种怎么样的感受,吃惊,紧张,兴奋,很多感觉在同一时间交织在了一起,毕竟在大学四年的时间里,可能和女生说过的话都没有超过一百句吧,这次居然是女生室友,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放置好东西后,我打开房门,坐到了离着沙发有几米远的餐桌旁的椅子上。她仍然在那玩着电脑,听声音应该是在看美剧,我打开了飞机上没喝掉的瓶装水,喝了几口想缓解下内心的紧张,其实很想开口跟她说点什么,但是跟异性聊天真的感觉好难。

客厅里很安静,除了平板里播放着的美剧对白,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她看完了那集美剧起身走到了冰箱旁,拿了瓶果汁出来对着我摇了摇,用她那不流利的中文问我“你也想要一杯吗”,谢天谢地沉默终于被打破了,我用英语回答道“当然,请给我一杯吧,你其实可以用英语和我交流的。”她倒了一杯果汁给我,顺势走到了餐桌的对面坐了下来,开始用英语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叫Tropicana的橙汁成了我最爱喝的饮料

说来也奇怪,喝了她递过来的果汁,我居然没有那么紧张了,经过些“查户口”式的对话,我对她大概有了初步的了解,这姑娘姓林祖上是福建的,在美国出生已经入籍,英文名是“Rin”,因为这个发音和“林”很接近,但是在众多林姓的人当中又显得不那么普通。(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火影里见过。。。)

她告诉我她在附近的R大学读本科今年是freshman(大一),我说好巧我也是大学生,我在对面的N大学读研究生今年是第一年。N大学和R大学是当地的两所公立大学,校区是挨着的,中间只隔了一条马路。聊了一会后在她的提议下,我们制定了个初步的宿舍规章制度,例如12点后宿舍静音,不准带异性朋友回家过夜,冰箱里设立公共区和独立区,公共区的食物饮料可以共同享用,独立区的东西属于私人藏品未经允许不能擅自触碰。

后面的一个星期除了吃饭的时候能在客厅打个招呼,好像也没有什么交集。开学前的那段时间是最忙的,除了要办理入学手续,还要去银行开通信用卡,以及去超市采购各式生活用品。这对于时差还没调整好的我来说,有些吃力,那个星期每天人都会觉得很累。

有天上午我在学校参加完Orientation(入校培训),下午到家后实在太困了,就想着在沙发上眯一会儿,结果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迷迷糊糊地瞅了眼隔壁的房间,门是开着的,看来Rin已经回屋子了,我真心佩服自己能睡得像头猪一样,连有人进来了都没察觉。

她应该是听到我起身的动静,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跟我打招呼,并询问我还好吗,我说我没事,只是还没有适应时差有点困。她又问我吃饭了没,学校附近有家拉面店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吃。我那会整个人感觉还是困困的,也不想去做饭,就答应了她。

没想到第一次去拉面店,点餐居然把我给难住了。虽然面条种类的英文名能够勉强看懂,但是还需要选择相应的配菜,配菜栏里的单词我是真的不认识几个,有点像看天书,毕竟托福口语也没教人如何点拉面,没办法只好掏出手机查询。

倒是站在身旁的她察觉到了我的难处,主动跟我翻译那些配菜的名字,虽然中文表达的意思没那么准确,但是加上我自己的理解,终于把那碗拉面搞定了。

也许是她短发的样子有点像假小子的原因吧,和她在一起对话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在本科时和女生说话的那种紧张感。饭后她说想去附近走动下,顺便买点东西,问我要不要跟着一起来。我正好那几天在学校,超市,公寓三点一线间奔波,也没时间去周围转,就想着趁这个机会去瞅瞅。

一月的新泽西很冷,尽管暴风雪已经停了几天,但地面上仍然有不少积雪和不易融化的冰,走起来并不是很容易,要时刻留心脚下。Rin倒是很享受这种滑不溜秋的路况,在我前面模仿着滑冰运动员的样子蹦跶着,她虽然有着快170cm的个子,可毕竟才17岁,行为上有点像小孩子一样,我甚至有种错觉如果不是因为才认识一个多星期的缘故,她可能会拉着我的手一起在冰上滑。

大概走了半小时,我们来到了一条河边,河对岸是另外个小镇。两个小镇中间有一座铁桥连着,我问Rin过了这条河是不是就到纽约了,她突然笑了起来,说这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如果我想去纽约的话,下个周末她回家可以带我去那边看看。

在黑夜里亮着灯的铁桥

那天散步回家后,我们继续着没有什么交集的生活,但是能感觉到彼此间的陌生感在慢慢消失。我开始尝试着往冰箱的公共区分享一些好吃的东西,她偶尔地会在我做饭的时候,从我身后冒出来问我做的是什么菜,当然也就仅此而已,平时我们还是很少说话。她是那种比较活泼的女生,基本上每天必去健身房,有的时候也会带些她在学校的同学回屋子里一起看电影聊天。我是个比较内向的有点宅的男生吧,从学校忙完功课之后,最爱的娱乐活动就是到家后在LOL美服里面遨游。

周末很快就到了,我像个等待着秋游的小学生一样,早早地就起了床,做好了两人份的意面、煎蛋还有培根,然后走到她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下门,里面传来了她慵懒的声音:“请进,门没有上锁”,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跟她说早餐已经做好,如果她想吃的话可以出来了。没过几分钟,她一脸惺忪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头发有点乱像只炸了毛的猫。她在穿着打扮这方面好像不怎么注意,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女生,相处的这半个月时间内,好像还没怎么见过她化妆,每天基本都是素颜出镜。

“你为什么要帮我做早餐?”她看着我问道。

“上周我们散步的时候,你不是说你要带我去纽约吗,帮你做个早餐是应该的吧。”我从橱柜里拿出餐盘和叉子递给她。

“Emm~我已经把这事忘记了,不过你放心,我今天会带你去的啦。”说完她挠了下她那已经乱得不能再乱的头发,对我笑了笑,我也只好回了她一个迷之尴尬的微笑。

纽约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我们一路上说了很多话,她对国内的生活充满了好奇,几乎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着这方面展开,比如我们国内的高中生生活真的很压抑吗,民众怎么看待她这样的亚裔,是不是每个小区都有人在广场练武功。对于她的问题我都尽可能地做了回答,有的实在是被国外媒体误导太深的问题,我只能跟她说那些都是虚假的,希望她有机会能去自己的故乡看下,感受下什么是真实的。

那天我们一起在自由女神像下合影,一起在自由岛上看海鸥,一起走过布鲁克林大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夕阳就在海面上洒下了余辉。傍晚我们沿着街道步行来到了唐人街,说实话,我对这里的景象有点失望。

唐人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可能有点像20年前的广州。在这里我甚至看到了,在国内已经绝迹很久的手工裁缝店(就是那种一个老奶奶摆了台脚踩式缝纫机坐在门口,有人鞋子或者衣服脱线了,就递给她去补的店铺),这样的环境实在是跟曼哈顿下城里繁华的金融商圈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也难怪美国人会对中国人的印象一直停滞不前。

晚餐地点是在一家叫FunnyBBQ的烤肉店,Rin一进门就用闽南话熟练地跟店员交流了起来,这着实让我感到有些惊讶。普通话水准仅仅停留在小学生水平的她,闽南话居然能说得如此流利,听着她跟服务员对话,作为一个完全听不懂闽南语的武汉人,我仿佛觉得我是个老外,她才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没想到你的闽南语居然说得这么好。”我略显尴尬地跟她说道。

“Mandarin(普通话)在我们这一代里面并不是人人都会,没有条件的家庭,都是靠只会说方言的家长在家教汉语,所以有很多华裔年轻人粤语和闽南语说得很流利,但是普通话完全不会。”她一边点着菜一边回答道。

“你也是属于家里没条件学普通话的那类吗?”我随口问了下,现在回头看,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没经过大脑。

她倒是没有介意笑着反问我:“我的普通话说得真有那么差吗?”我对着她点了点头。

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是单亲家庭,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富裕,只能算是刚满足温饱,妈妈在法拉盛当美甲师,爸爸找了其他的女人,所以从小到大她都没怎么去过中文学校,普通话和闽南语都是妈妈一个人教的,但是她妈妈可能普通话说得不太好,才导致了在Rin的语言体系里,英语和闽南语能说得极为流利,而普通话却又十分蹩脚。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她对自己家境的介绍,我竟然对她有了一丝丝的同情。不过瞬间,我又自嘲地打消了这个想法,人家可是美国公民。多少留学生梦寐以求的身份,她可是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与其去同情别人,怎么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

享受完美食,我想让她直接回家,没必要再折腾一道送我回公寓了。毕竟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路线记了个大概,再加上还有谷歌地图,原路返回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她却对我摇了摇头,死活不同意,执意要把我送回去。没办法,女孩子倔起来,真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几番讲道理无果后,我只得让她陪着我一起回公寓。

不知道是美国人没有随手关灯的习惯,还是他们也有着996的工作制度,夜晚的曼哈顿,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灯火通明的繁华之景。身处异国他乡,值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相伴,不知不觉,我竟然有些沉醉其中,好希望我们两个人能这样在曼哈顿的街道上一直走下去。

曼哈顿的夜景

可惜梦终有醒来的时候,我们还是走到了火车站。乘坐path(城际列车)从纽约到新泽西需要半个多小时,Rin好像是玩累了,刚落座就闭上了眼睛开始参瞌睡,脑袋也随着列车运行的轨迹左右摇摆。与此同时,摇摆不定的,除了她的头还有我的内心,我很想邀请她把头放我肩膀上靠着睡,但是我们才认识了半个多月,这样发出邀请是不是有点冒然。

就在我还在内心世界里纠结的时候,列车帮我做出了选择,进站前的一个急刹正好让她的头不偏不倚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撞击感让她略微清醒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跟我说了声对不起。

我鼓起勇气对她说:“你可以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睡觉的。”说完这话我感觉自己心跳都加速了,她会拒绝还是同意,我在紧张地期待着。

“你有女朋友吗?”我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我对着她摇了摇头。

话音未落,我的肩膀上突然感受到了重量。后面的路上,我挺直了腰板,坐直了身体,宛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尽可能少的让她受到列车晃动的影响。靠在我肩膀上的她睡得很熟,而我却又陷入了纠结之中,“这还是纯洁的友谊吗”,“我是不是有些过界了”,“我都已经23岁了,她才17岁,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太道德”,我的内心被这些问题折磨着,在摇晃的列车上久久得不到答案。

回去之后我们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把这个略显暧昧的夜晚给尘封在了记忆里。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Rin开始在学校附近的麦当劳当夜间收银员,原因是她妈妈每个月打给她的1000美金生活费实在是太少了,在支付完房租后就已所剩无几,不过好在她已经入籍,可以随意在校外打工(像留学生就没办法在校外合法打工)。

从那以后,基本上每天夜晚只有当我准备入睡时,才能看到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公寓,要说没有动恻隐之心,那真是假话。原来在国内的时候,我以为华裔在这边应该都过得很潇洒才对,结果来了后才发现,没有钱,不管在哪个国度都会生活得不容易。

没过多久学校附近发生了一起枪击案,位于街道旁的兄弟会宿舍被人在夜间强行闯入,有名学生在混乱中被射杀。对于这个城市的居民来说,彷佛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我们读书的这座城市叫纽瓦克,是当时全美枪击率排名第13的城市。

但是在我心里,这件事就像是一针催化剂,让我本来就有的一丝丝同情心刹那间泛滥开来。于是在第二天夜晚10点,我准时出现在了她打工的那家麦当劳,她当时正穿着制服戴着印有“M”的帽子在餐厅里做清洁,察觉到有人进店下意识性地说了句“先生,现在已经打烊了。”等我走到她跟前,她才发现是我来了。

“你怎么来了?”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言语中除了惊讶还透露着点欢喜。

“最近学校附近不是发生了枪击案吗,我以后想陪你回公寓,回家路上有人做个伴也安全点。”

“我才不要呢,你从来都不去健身房,只会在房间里面玩电脑游戏,真要发生什么事情,我保护你还差不多。”她说话倒是毫不留情,美国人说话向来都很直白。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比跑步,我还真跑不过每天去健身房的她。

“正是因为我缺乏锻炼跑不快,才能帮你殿后保护你呀。”我淡定地答道,这可能是身为宅男最后的尊严了。

“肉麻!”她对我吐着舌头做了鬼脸。

很快Rin就完成了清洁任务,在跟店里其他工作人员说了再见后,我跟在她身后离开了麦当劳。

回家的路上的街道空旷又寂静,在昏暗的路灯地照射下,两个人的影子忽前忽后地变化着,她像小孩子一样调皮地在我身边窜来窜去,只为了让她的影子在地上看着比我要高大。我自然没办法像她那样无所顾虑地走着,毕竟环视四周,观察周围可疑人物才是我的首要任务。

“你今天好像有点紧张。”Rin在我身边幽幽地说道。

“我没有。”虽然被她看穿了小心思,但是作为男生,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承认。

“谢谢你能来陪我。”她把身子往我旁边凑了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啦。”说完她用眼睛对着我做了个blink。不等我开口反驳,她就连跑带跳地到我前面去了。

唉,这姑娘也真是,得了便宜嘴巴还不饶人,但是没办法,谁让我那该死的同情心泛滥了呢,想到这我无奈地笑了笑,紧紧地跟在了她的身旁。

之后的日子里只要她去上晚班,我就会准点出现在麦当劳陪她回家。住在同一栋公寓的中国同学,察觉到了我行踪的异常,他们不解地问我为啥最近开始在夜晚频繁地出入黑人区,我没有告诉他们真实原因,只是说我在做户外直播赚外快。不过后来有次还真碰上了次特殊情况。

那天我们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在身旁跟我说着收银时的趣事。突然间,在两个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一个穿着套头衫的黑老哥从阴暗的胡同里走了出来,横在我们面前。因为肤色的原因,在夜色的掩护下,我居然在远处没能及时发现前方有人。

Rin可能有点害怕,本能地躲在了我的身后,我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慌张。说实话刚开始我也有点害怕,但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此时露怯只会让自己暴露在危险的处境当中。

“还好吗,老哥(Whats up, bro)”我选择了一种最常见的方式跟他打招呼。

“我没有恶意,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homeless),在这里拦截你们,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帮助。”说罢,他把套头衫的帽子脱了下来,让我们能看清楚他的面容。虽然这是一种表达诚意的方式,但是借着路灯下微弱的灯光,隐约中我看到他把右手藏在了裤子口袋里。

正常情况下在美国遇到这些流浪者,给他们一美金足以打发,可是当时的情况,对方很明显是在此守候已久,如果真只丢给他个一美金很可能会出事。

想了下,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十美金的纸币递给他。记得刚入学时,学长们就千叮咛万嘱咐,口袋里要放点救命钱,于是身上时常备着两张十美金的纸币,成了我的习惯。

“我知道你右手里握着啥,老哥,校警就在旁边你懂的。”我强装镇定地说道。

黑老哥看到有人愿意给他钱,自然是高兴极了,当然他也听懂了我话里的弦外之音。于是他抽出了藏着的右手把钱接了过去,说他特喜欢中国人,从小就是中国功夫粉,在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一直不老实地往我身后的Rin身上瞅来瞅去。讲真的,这种行为真是令人反感,我直接迎着他的视线跟他来了个eye contact, 在乱说了一通毫无意义的废话后,他大摇大摆地从我们身边走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我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拉着Rin就往公寓飞奔。到达房间后,我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完全湿透,看了眼旁边的她,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对不起,情况比较紧急,未经你同意就牵了你的手。”说完我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准备给自己倒杯肥宅水喝。猛地一下,我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还把头靠在了我的背上。

“谢谢你。”身后传来她略带哭腔的话语。这姑娘,明明说好要保护我的,怎么这会还在背上哭起来了呢。

“别哭啦,我们两个这不都已经安全回公寓了,不是吗。”话音未落她哭得更厉害了,我也不好转身去抱着她,只好仍由她趴在我背上。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她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缓缓地将手从我身上拿开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你在这边生活了十多年是初次遇到流浪汉吗?”我一边倒着肥宅水一边问她

“不是。”她摇了摇头,眼睛里还有少许泪珠,“可是我遇见流浪汉的时候都是在白天,街道上有很多人,没有这么可怕。”

尽管一个半月前才来到美国,但是城市与城市间安全性的差异,我还是能很明显地察觉到的。走在曼哈顿的街头,即使到了凌晨也不会觉得危险,可在纽瓦克,下午5点过后,路上的行人就已经行色匆匆了,好像是在躲着什么一样。

“难怪你哭得那么厉害。”我把刚倒好的肥宅水递到她跟前,她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

“你今天怎么没有被吓到?”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稍微有一点,但是不是特别怕。我小学时经常混迹于网吧和街机厅,被混混抢零花钱是常有的事,次数多了后,我自身的警惕性就变得相当高,往往是他们前脚刚进门,我后脚就已经从后门逃跑了。不过今天在黑夜里,我没能发现那个人确实是我的失误,对不起。”我略带歉意地说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直视着我问道,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像宝石一样美丽,每次和她对视我都会有点害羞。

“我们中国留学生都挺乐于助人的,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室友呢,怎么说也得多帮你点忙。”

突然遭到她的灵魂追问,我竟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先找了个理由胡乱搪塞了下。

“真的是这样吗?”她有点不相信

“千真万确。”我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讲真话,当时我确实就只是想要去帮助她,没有想太多别的事情,内心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她,不如说是想照顾她。毕竟自己读本科时,家里生活费给着,寝室里面英雄联盟玩着,不够了还能去接着要,吃穿用度皆不愁。再看看Rin的生活,虽然身为美籍华人,每天还要为生活费发愁,不得不去黑人区上夜班,这样一对比,我的同情心泛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后面的日子里,我依然会陪着她从麦当劳走回公寓,只是再没有遇到过那么惊险的场面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又近了一步,我开始大胆地邀请她在餐桌上一起品尝我做成功的菜品。作为回应,她有时也会在饭点,邀请我一起享用她做的美食。

第一次在美国做大盘鸡
她说味道还不错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二月下旬,让所有学生都为之害怕的考试周要来了。在美国的大学里,并没有采用国内大学“挂科”的模式。

如果有学生,学期内所有科目平均下来的绩点达不到3.0,也就是均分不到80分的话,就会收到学校的Academic Warning(学业警告),当累计有两次学业警告的时候,就会被学校开除。相比较于国内挂科多门才会被开除,这种考试考不到80分就吃警告的制度,真心不合理也不科学。(写个小插曲,我有门课程因为不小心算错了个大题,期中考试只拿了67分,为了能让那门课最终成绩不低于80,我不知道熬出来了多少根白头发,终于在期末考试里拿到了97分,这其中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那段时间在公寓里看到Rin看书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有的时候她还会愁眉不展,一脸忧郁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某次我在她休息的间隙,悄悄地把她学习的资料拿起来看了下,封面上写着大大的几个字“calculus one”。瞬间我就懂了,原来是高数,难怪她被“治郁”了。看着她资料里一道道的高数题,我不禁陷入了回忆,回想起了当年在国内读本科时的生活,那灿烂的阳光,那绿色的高数课本,还有讲台上那快要退休的老教授,这么多年过去了,大一的生活还是那么的令人向往。

“你是在看我的课本吗?”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

“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就动了你的东西。”我把资料整理好,轻轻地放在了沙发旁的桌子上。

“没事,这些题目是不是很让人头疼?”Rin顺势坐到了我旁边,距离有点近,我都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露的香味了。

“对我来说这本资料里的题目不算太难。”这个不是吹牛,他们的高数题,基本就是国内考试的送分题水准,在国内如果连那种题目不会做的话,离挂科也就不远了。

“真的吗,那你教我做数学题吧,我有好多题都不会。”她注视着我请求到。因为身高的原因,我看她基本是俯视,这样从上往下看,她的眼睛清澈又晶莹,宛若一泓清澈的湖水,她的要求我自然也没办法拒绝。

从那天起到期中考试结束,我没有睡过懒觉,每天7点半一定会准时起床,然后跑到她房间门外把她给弄醒。她通常会在床上继续腻歪一会,说着些类似于“被子你不要抱着我”之类的奇怪话语。确认她醒了,我就不会继续叫她,转身去厨房把早餐做好,大概8点如果她还没从房间出来,我才会再次去喊她,这次一定要把她弄到睡不着出来吃早餐为止。有的时候她会有起床气,哼哼唧唧地从房间里走出来,那样子居然有几分可爱。基本在8点半前就能吃完早餐和收拾好餐具,从8点半到9点半是学习时间,因为她学校的课程大部分是从9点55开始的。

要教会从小在美国的女生如何解题,其实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很多时候对她的教学过程,就像那个段子一样。

“你找谁?”

“马冬梅。”

“马什么梅?”

“马冬梅。”

“马冬什么?”

“马冬梅。”

“什么冬梅?”

教给她的东西转头就能忘记,有些题目一小时前讲的,快到下课的时候问她,又不记得了,这要是把她丢到国内的大学里面去,我估计她能挂科挂到怀疑人生。没办法,我只好在每次讲题目之前,先预备些类似的习题。讲完后立刻就让她做,就在她旁边看着她解题,观察她的解题过程。如果她中途在某个步骤上有停顿或者卡壳,就单独把那部分做个记录,第二天讲题之前增加个专项练习。

就这样到了三月初,她迎来了她大学数学的首考,考试当天我感觉自己比她还要紧张。后来成绩公布时,她考了87分顺利完成任务。那天所有的压力一扫而空,我们在电脑里下载了K歌软件,并从downtown(城市里的一个小商业区)买来了廉价音响和麦克风,备齐了零食和饮料,两个人在客厅一直嗨到凌晨才回各自的房间。

在经历了令人被受折磨的考试周后,就是学生们最喜欢的Spring Break(春假)了,基本上所有学生都会借着这个机会出去旅游。我自然也不例外,早在期中考试前就规划好了旅游路线,打算去华盛顿看樱花。

在去华盛顿的前一天,我在饭桌上和Rin说了我要出去旅游的事情,当时的想法比较简单,未来几天都不回公寓,肯定须要通知下室友,不能平白无故地玩失踪。谁曾想她听到我要去旅游的消息,就像是猫察觉到了主人要出去钓鱼似的,非要跟着我一同去旅行,真是怎么劝都劝不住,我本身也是不善于拒绝的类型,她一撒娇就更拿她没办法了,终于单人行变成了双人游。

由于我们都还没有考驾照,只能乘坐GreyHound(灰狗巴士)去华盛顿,这大概需要五个小时的时间。为了缓解长时间坐巴士的枯燥,我提前在书包里面准备了零食和饮料,并在手机里面下载了几部电影。

路上,趁着她专注看电影的时候,我悄悄地剥了一把开心果递给她吃。刚开始她还挺不好意思的,让我不要剥,她自己可以动手。我说没关系,你尽情地享受电影,我帮你来弄就好。在吃了几波开心果之后,她慢慢也放开了。有时候她还想吃,而我手上却没有存货。她就会用手指头轻轻碰下我的肩膀,同时用那双迷人的眼睛冲我卖萌,示意我继续给她喂食。坐在后排的黑人大妈看到了直呼“so sweet”。我仿佛有点能理解,为啥女生的脾气是被男生宠出来的了。

到达华盛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于是我叫了个uber(优步)直奔宾馆。在得知Rin要加入旅行后,我在原本订的一间大床房的基础之上,又加订了一间。虽然平时跟她有很多亲昵举动,但是在原则性问题上还是要把持得住才行。要说完全没有非分之想,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她颜值身材样样在线还会说中文,不过她还是太小了(旅行前半个月才满18岁),而且还那么可爱,真要跟她独处一室发生了点啥,我自己的良心肯定会感到不安。好在当天晚上,我们谁也没有主动进入对方的房间,就这样无事发生到了第二天早晨。

华盛顿相较于纽约,少了一分世俗的喧嚣,多了一分令人舒适的宁静。如果说走在曼哈顿代入的角色是996上班族,那走在华盛顿代入的角色就是退休公务员了。在这样的街道上漫步,很容易就能让人沉浸其中,生活中因为学业产生的不安与焦躁也能短暂消失。平时一向活蹦乱跳的Rin,那天也显得格外安静。伴着蓝天白云,行走在方尖碑旁松软的草坪上,我们两个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之中,没有多余的话语,谁都不忍去破坏这令人陶醉的氛围。

方尖碑周围令人沉醉的宁静氛围

在方尖碑稍作停留之后,我们决定前往下一个景点。白宫门口倒是热闹许多,随着新任总统特朗普的入住,来到华盛顿抗议和述求的人明显增多了。警戒线内是荷枪实弹的警察,警戒线外则是拉着横幅大声呼喊的各色人等,只要不过线,就算在外面把总统的祖宗十八代骂个遍也没人会管,很多黑老哥干脆举着“fxxk Trump”的牌子在那挑衅。

在众多的横幅和展板中,当然不会缺少抹黑CN的那部分,在美国通过污名化自己祖国来获取美国国籍的人还真不少数。

“Is that true?”正当我在阅读那部分展板的时候,一个戴着墨镜的美国大叔打断了我。

“嗨,我来自德克萨斯,这是第一次来华盛顿旅游,想听听你们中国人对这类报道的看法,我之前在休斯敦,也经常看到这些展板。”还没等我回答,他就兴高采烈地来了通自我介绍,这自来熟的风格非常德州。

“这些当然是假的,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逐条跟你讲解。”

于是,我和Rin还有美国大叔,找了个僻静的台阶坐了下来。从百度到知乎,再到B站视频,我把所有的事件尽量真实地给他讲解了。中间如果有晦涩难懂的地方,Rin也会帮着我翻译,有的时候实在翻译不了的,大叔还会掏出Google translate录入语音转成中文。大概讨论了半个小时,大叔可能觉得信息量有点大,和我说了声谢谢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对不起,影响了你的旅行体验。”我略带抱歉地对Rin说道。旅行途中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就私自和陌生人搭话,还把她拉过来当翻译确实挺不好的。

“你说的中国,和我从小认识到的中国,有很大的偏差。”她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

“你周围的人都是怎么说的?”我装作好奇地问道。

“不能说,说了你会生气的。”她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那有空你来中国玩,切身体会下,我包你的衣食住行。”为了弥补刚才耽误她时间的错误,我跟她打起了包票。男生很少有不喜欢口嗨的,特别是在这种很难达成的事情上就更喜欢吹牛皮了。

“真的吗?”她的眼睛里好像在冒星星。有时候女生根本分不清,男生到底是在吹牛还是在做出承诺。

“那是必须的,你都去找我玩了,我肯定要好好款待下你,你记住,这是我的中国手机号,下飞机打电话给我就行。”我让她把手机递给我,在通讯栏里面,保存下了号码。她像如获至宝一样,又跟我double check了一遍,才放心地把手机放到口袋里。

因为华盛顿的博物馆实在是太多了,我们之后的几天,有一多半的时间都穿梭在各个博物馆之间。其中有家叫“Smithsonian National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的博物馆特别有名,据说是“博物馆奇妙夜2”的拍摄地之一。

走进去之后,发现果然名不虚传,除了藏品多之外,里面的动物标本更是栩栩如生,格外引人注目。

“你觉得这个展品是不是很眼熟?”我把Rin叫到一只“猫”(应该是只小豹子)的标本旁边问道。

“没有,你是有在哪里见过它吗?”她对我的话语感到有些困惑。

“当然,在你早上不想起床,被我强行叫醒的时候。”

她仔细地观察了下标本问道:“我跟它很像吗?”

“嗯”我对着她点了点头,“你们明明都是一副要凶人的模样,但却又透露出了一丝可爱。”

我跟Rin说很像她的那只“猫”

“那你是在夸我可爱吗?”她突然间笑了,“我等会也要去找一个长得像你的标本。”

没过多久在旁边的展厅,她把我叫到了一头“熊”的标本旁边,那标本足足有两米多高。

“怎么样,是不是很像你。”

“哪里像我了,难道是我长得跟它一样胖吗?”我有点哭笑不得,我的身材的确是属于高胖类型,有185cm的身高也有85kg的体重。

“不对,我是想说你跟它一样温暖,看到你就让人觉得暖暖的。”

她口中跟我长得很像的“熊”

我又看了下这头熊,确实够魁梧而且很憨,就是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原来我在她心里是这个形象。

“你喜欢我给你找到的这个标本吗?”

“我非常喜欢呢。”我把声音故意弄粗了点,同时模仿起了熊的样子。

她顿时就被我滑稽的表演逗乐了,一只手捂着肚子,另外一只手扶着我笑个不停。

行程的最后一个下午,我和她决定去赏樱,也算是为这次的春假画上完美的句号。在杰弗逊纪念堂的河畔旁,有许多盛开的樱花。我们沿着河边的小路漫步着,遥望远方的方尖碑,在夕阳下的照射竟是跟白天完全不同的风格,散发着金光甚是好看。

金色的方尖碑

从华盛顿回来后,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每天白天上课做实验,晚上去麦当劳接Rin回家,似乎没干什么一转眼夏天就到了。

我和她也迎来了生活中的第一次争吵。

夏天代表着派对,作为一个美国人,她当然也不例外十分喜欢在屋子里举办派对。按照正常情况,我一般是会留在图书馆里打英雄联盟,等着派对快结束了再回屋子。我本身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有点anti social,完全体会不到这种轰趴的乐趣在什么地方。

但是有一次派对,她忙碌了一整天做了很多好吃的,非常盛情地邀请我去参加。看她那么辛苦,我也没好意思再拒绝。

底下那两盘点心都是她手工做的

傍晚,派对在屋子里如期举办,有男有女大概十多个人。其中有个意大利男生和一个法国男生,可能看我是新面孔,抱着半箱子budlight(啤酒)就过来招呼我。虽然我这人性格比较内向,但酒量还是可以的,既然你要战,那我也只好接招了。几瓶啤酒下肚,我发现虽然世界这么大,但男生之间的话题却是差不多的。从巴黎圣日耳曼聊到尤文图斯,从加里纳利聊到托尼帕克,从Fnatic聊到RNG,和这两个素未谋面的人,我居然能聊得火热。

Rin看到我们聊得这么开心,估计是有点好奇,凑过来主动加入了我们的谈话。不巧的是这个时候主题切换到了politics,因为老外基本上都认为中国人是被洗脑了的,所以对这方面尤为好奇。

我告诉他们:“其实美国人才是被洗脑的,不信我举个例子你们就懂了。”

接着我问他们:“你们认为伊拉克战争是正确的请举手。”果不其然只有Rin这个美国人举手了。

“难道不是美国销毁了危险的核武器保护了世界吗?”她不解地问我们。

瞬间那两个男生懂了我的用意,在那笑得前仰后合直拍桌子,弄得她非常尴尬。我当时因为酒精的原因,人有些飘飘然,非常作地做了个耸肩的动作也对她进行了嘲讽。

Rin当然是不服气,和我们三个人就这个问题争论了起来。局面莫名奇妙地变成了,武汉热干面带着意大利披萨和法式长棍面包围殴美国汉堡包。讨论到最后,我借着酒劲模仿起了普京的腔调,玩了个“洗衣粉”的梗(不懂得可以去百度下洗衣粉核武器),大家又是一阵哄笑,Rin自然是被气得不行,脸涨得通红,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看到她离开的背影,半醉的我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跑过去安慰,而是和那两个男生击掌庆祝我们战胜了美帝国主义,并把剩下的半箱budlight,给喝了个精光。

打倒美帝国主义后的胜利合影,给你俩留个笑容就行了

喝完酒后整个人晕晕的,迷迷糊糊中派对好像就结束了,我顺势回了房间倒床就睡。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想着是周末就准备拉着Rin去外面转悠。没想到去找她的时候,气氛就不对劲了,跟她说什么话都是“嗯”,“哦”,“不去”,“不想”“别烦我”这几句话来回答。

Rin是第一个跟我这么亲近的女生,所以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去哄一个生气的女生开心,说实话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下手。最无语的是,我经过思考得出了“她是个patriot(爱国者),之所以不开心,是因为昨天我侮辱了她的国家”这种错误的结论。

于是我去网上搜索了一大堆资料,想证明给她看伊拉克确实没有核武器。我单纯地以为只要能让她接受这个结论,她就能消气。没想到等我拿着笔记本去跟她讲解的时候,她更加生气了,直接让我出去不要再来敲她房门。我当时也是傻,她让我不去敲门我就真不去敲门,这样不知不觉地形成了单方面的冷战。在这种低气压的氛围下过了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失眠了,我说不清自己为啥要那么在乎她的感受,但是如果她不开心的话,我好像也会跟着不开心,这感觉真奇怪。

那晚,我甚至做了个梦,在梦里我和Rin已经和好了,两个人和往常一样一起在桌上吃晚餐,互相讲述着白天发生的趣事。

早晨,还在睡梦中的我,被同一栋楼的中国同学L打来的电话给吵醒了。因为之前说好了,星期天要去他那搭把手,把他从宜家买回来的家具组装好。在他家拼床的时候,整个人有点心不在焉,一锤头下去险些把自己的手指头砸骨折。

“你今天怎么有点精神恍惚啊,我这有红牛,你要不提提神。”说着他丢给了我一瓶红牛。

“我好讨厌这种感觉你知道吗。”我接过他丢的饮料,顺势瘫倒在了他家的沙发上,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其实当时挺迷茫的,如果在那个周末不让Rin消气的话,周一她就会处在一个赌气的状态下去麦当劳上晚班,那我到底是该送她回家还是不送呢,路上难免又会有争吵。

“啥感觉,那福建假小子欺负你了?”他脸上突然呈现出了一副吃瓜的表情。

“人家只是头发短哪里假小子了,你说我坏话可以,不要带着她。”

“这还没在一起呢就这么帮着她说话,小心当备胎。”

“是我惹人家生气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哄才好。”我轻声叹了气。

“你说说看是个什么情况,也许我能帮你。”L是北京人,为人特热情,有种朝阳群众的感觉。

于是我把前天派对上的事情和他说了,他听完后哈哈大笑就差没在地上打滚。

“瞧你这乐的,我真是交友不慎。”我没好气地跟他说。

“你是没谈过女友吗,哪有这样和女生讲道理的,不过呢~”他故作神秘地顿了下

“你这事倒也好办。她生气主要是因为你没替她说话,而是跟着别人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一起怼她。你回去也别再跟她讲道理了,把你的伊拉克战争忘到脑后去,直接买点她爱吃的东西,诚恳地道个歉就好了。”

“可是她说见到我就烦怎么办。。。”我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她说不让见就不见啊,男生脸皮要厚点不然怎么讨女孩子欢心,我真是服了你。”感觉他对我有点无语。“你想下她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等会拼完家具我开车带你去买点,然后你跟她道个歉应该就行了。”说罢他把锤子递给我示意继续工作。两人在房子内又是一通乒乒乓乓地捣鼓,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他在宜家买的那些家具搞定了。

我大致想了下,Rin好像很喜欢吃甜的东西,正好纽约的法拉盛有家coco,于是就让L开车带我去那边买了奶茶,回来的时候途径Jersey City(泽西市),那里有个很有名的蛋糕连锁店Chesecake Factory,顺手又买了几块三角蛋糕回去。这一去一回就是大几个小时,到公寓的时候已经下午了。L在门口对我又嘱咐了一番之后,挥挥手说了声“good luck”回去了。

我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重温了一遍他在车上跟我说的要点后,拿出芯片刷开了房门。

Rin正在沙发上刷着剧,和几个月前我第一次推开房门看到场景有些相似。

“嗨我回来了。”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

“哦。”她似乎并不想理我,语气冷冰冰地,显然气还没有消。

“对不起,那天是我的错误。”我注视着她,诚恳地跟她道歉。

“你没有任何错,我今天看了很多反战组织的网站,和我了解到的事实确实不一样。”她把平板丢到一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只不过侧着身似乎并不想见我的样子。

“不对,我指的不是这件事情。我的意思是,作为你的室友兼好友,我不该跟着他们一起嘲笑你。”我继续看着她,十分认真地跟她道歉。

“So?”她扭过头终于开始正眼瞧我。

“这是我从法拉盛买回来的奶茶,还有Chesecake Factory的蛋糕,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吃。”说着我把买的东西从背包里拿了出来。这是L的计谋,女生喜欢惊喜感,如果直接把奶茶和蛋糕带进屋被她看到,就起不到奇袭的效果,所以,我们在公寓楼的大厅里把买的东西都放进了背包里。

“你今天去法拉盛之后又去了泽西市?!!”Rin睁大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确实这趟行程折腾下来,就算不堵车,起码也要用上三个小时。

“嗯,因为我知道自己惹你生气了,确实想认真地跟你道歉。”我对着她笑了下,尽量让自己显得委屈点。

冷不丁地一下,她丢了个沙发上的抱枕过来,我稳稳接住。撇了眼,她在沙发上居然笑了,是那种气哭了的笑。我想她此刻应该也不生气了吧。

“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哄其他女生的?”她边说着边熟练地将吸管插入奶茶。

“没有呢,被我哄的女生你算是头一个吧。”看着她喝着奶茶,我的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这次的作战计划还算成功。

“难怪那么笨,我找男朋友肯定不找你这样的。”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氛围,那个有些调皮喜欢吐槽的她又回来了。

“谁稀罕做你男朋友了,快来尝尝这个吧,服务员推荐的Dream Extreme Chesecake。”说着我把蛋糕推到她面前。

“Yummy~”她拿起勺子吃了一小口,整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真好吃,你也来尝下吧。”她热情地邀请我去与她分享。

“好一招借花献佛。”我心里暗暗念道,转身准备去拿包装盒里的勺子。

“张嘴。”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啥?”我有点猜到她想干什么了但是不太确定。

“我是说让你张嘴啦。”我看到她用勺子挖了一块蛋糕,抬到了我的嘴巴跟前。

“啊~”我张开嘴巴,蛋糕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舌头中间,味道确实很好,有点甜,但是却不腻。

就这样这次的冷战终于翻篇了,周一我也能像往常一样,继续陪着她从麦当劳走回家。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慢慢热了起来,Rin有的时候整个人会被热到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真没懂为啥女生会那么怕热,明明就比我瘦很多。

正好旁边小镇的超市也开始卖西瓜了,于是隔三差五往公寓楼里面搬西瓜成了我的任务之一,顺带着还能锻炼个身体。把西瓜拿回公寓后,切成块套上保鲜膜放进冰箱,过几个小时再拿出来,清凉又解暑,简直就是夏日里不可或缺的美味。

超喜欢看她吃西瓜的样子

每次冰西瓜制作完成后,我都会去敲Rin的房门,叫她一起出来吃。那段时间特喜欢看她吃东西,因为她吃到好吃的东西的时候会笑,很清澈的笑容像泉水一样能流入人心。

后来她可能觉得这样白吃不太好,于是让我每次去超市的时候都叫上她。在去超市的路上,会经过文章开始提到的那座通往隔壁小镇的铁桥。

初夏时节铁桥上的景色,着实还不错,有的时候我们两个会在桥上停留一会,望着蓝天白云,互相讲述自己童年的故事。

她最喜欢听我调皮捣蛋的事迹,像什么拿石头砸别人家的鸡,被人拿叉棍追了几百米;往小区鱼塘里丢鞭炮,被居委会找上门谈话;拔别人自行车的气门芯,在全校同学面前作检讨之类的,因为她想象不出像我这么乖的男生,小时候居然是个捣蛋大王。

而我则比较喜欢听她分享她家庭的温馨回忆,像圣诞节她妈妈带她在中央公园坐马车,每天睡觉之前跟她讲格林童话。尽管她爸爸和其他女人跑路了,她妈妈经济也不是很充裕,但是她妈妈真的是超级疼她的。

站在铁桥上看到的景色

夏天带来的不仅是炎热,还有离别的气息,研究生的第一个学期,在五月中下旬就要结束了,我早早地在上海找了家外企实习,跟HR说好了六月份到岗。Rin对我的离开显得有一丢丢难过,但是也没有做过多的挽留,只是让我在国内多保重。其实我内心也有点失落,但是因为学习的是传统行业在美国不是很好找工作,所以从以后的就业考虑,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国实习,先熟悉国内的工作环境。

在上海入职实习之后,刚开始还会和Rin用Facebook message联系下。但是毕竟有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和上万公里的间隔,渐渐地两个人的话也越来越少,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过了交点后,距离只会越来越远。大概半个月后,我和她仅有的交流,只剩下给她在Ins上发的新照片留言点赞。

又过了一个多月,在七月中旬的某天,傍晚我躺在床上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她问我有没有时间想跟我聊会天。当时就有种预感,隐隐约约能猜到她会跟我说什么。

于是我飞快地在手机上回复到“当然,你最近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就是工作有点忙。”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最近有个男生在追我。”

多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我心里却像打翻了的味碟五味杂陈,手指想要在屏幕上打些字却迟迟不知道打什么。

“你还在线吗?”屏幕那端传来了Rin的消息。

“那个男生怎么样,他对你好吗?”我故作镇定地发了条消息。

“还行吧。”

“发张照片来看看。”

没过多久她就发来了一张图片,是个帅气的白人小伙,虽然不是金发碧眼的那种,但也比我要好看多了。

“看起来挺帅的。”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就胡乱地敲了几个字发出去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了吗?”

其实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是看了下白人小哥的照片,又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顿时就算有千言万语,也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要的未来我给不了。

“祝你们幸福。”沉默了许久终于挤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这次轮到Rin那边沉默了,过了快十分钟终于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Thanks”

那天晚上我找了很多理由,想说服自己并不在意她,但实在是太难了。她的眼睛,她的笑容,她的声音,我们经历的那些片段,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不断循环。明明还没有开始谈恋爱,却仿佛失恋了。

漫漫长夜里,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后实在是憋得难受,没办法只好掏出手机,给我那同学L发了微信,没想到他居然是秒回。

“跟你丫的说了别打持久战,怎么样,这回让别人捡了个现成的吧。”

“可是我这专业是很难留在美国的,真要跟她表白了到最后还是要分手,那样不就没办法对她负责到底了嘛。”我跟L坦露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小子傻叉,都什么年代了,还这种思想。你以为人家需要你负责啊,而且我告诉你,那丫头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要真遇上个渣男,那就是你的锅,是你把人亲手推出去的。”他在手机那头对我一顿输出,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样子了。

“你就不能往好的方向想吗,非要她遇到渣男。”我弱弱地回了句。

“得得得,您这种我教不会,我后面还有个局回见。”

结束了跟L的对话后,我内心的忧伤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多了一丝懊恼,难道真的如他所言,我应该to be a real man,早点跟Rin去表白。可是像我这种单身了二十多年的宅男,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开口,这L说的倒是轻巧,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是情场老手,表白什么的张口就来,我不禁在心里埋怨起了他。

后面在上海的日子,突然间就变得索然无味,我尝试着去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的情感,但是这根本没有用,即使成为了公司最晚下班的人,在关掉电脑屏幕的那一刹那,失落还是会瞬间将自己吞噬在黑夜里。有的时候也想拿起手机,问下她最近过得还好吗,一行字打了又删,删了又重打,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发送键。

有的时候也会生自己的气,在爱情上畏首畏尾,甚至连看她Ins的勇气都没了。明明就很期待看到她的新动态,但是内心深处却又害怕看到她的新动态,不敢接受她已经有男友的事实。早知道恋爱是这么难的事,当初就不该动情。2017年的暑假成为了我印象中最煎熬的一个暑假。八月下旬我带着实习证明,坐上了飞往新泽西的飞机,准备开始新的学期。

回到居住的公寓,推开门,熟悉的场景,Rin却不在那了,地板和家具上都积了不少的灰,看来她应该有段时间没住这里。也对,都有男友了,应该是住她男友的房子去了。打扫了半天卫生,突然想到我们两个跟宿管签的都是一年的lease(租约),要到2018年初才到期。于是我决定给她发个消息,问下她的房子该怎么处理,需不需要找个二房东之类的。

Rin知道我回到美国后,说要到公寓来找我。当然,不是她独自过来,她男友也会陪着过来,顺便把她剩下的行李搬走。说来也奇怪,我当时还挺想见下她男朋友的。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我起身开门。时隔三个月,我和她终于又再次相见。她的头发变长了点,有点不太像我认识的那个假小子,眉眼之间多了一丝优雅和温柔。她身旁的男友果真如照片上一样帅气,身高比我矮一点大概一米八出头,但是身材比我好太多,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先打破沉默的是她的男朋友,“你好,我是Rin的男友B,很高兴见到你”,说着他对着我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也伸出右手,与他紧紧相握,他的手很有力量感应该是个经常锻炼的人。“我们进屋聊吧,我准备了点饮料。”说完我从冰箱里拿出两瓶Tropicana的橙汁递给了他们。

从聊天中得知,B是旁边泽西市S大学的PHD(博士生),英国人,在美国生活已经有好多年了,这次暑假他在健身房里与Rin偶遇,于是就展开攻势,把她追到手了。

B跟我说Rin的房间剩余的租金,差不多5000美金,他已经一次性在网上全部支付了,后面这间房,我想怎么住或者租都行,只是不要损坏家具扣Rin的Credit Point就好。我告诉他,我不会轻易地进她的房间,不过每个月,还是要定期地打扫下,不然有灰尘很容易滋生细菌。

很快她就把行李打包完毕,我目送着他们出了房门。在走廊尽头,Rin回头对我挥手告别。我的内心虽有点苦闷,但更多的反而是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果真喜欢一个人,那么只要她幸福就好了吧,想到这我也冲她挥了挥手。

没有Rin的生活冷清了不少,原来她在房间里的那段日子还会开火做个饭,现在偌大的屋子就我一个人,好多天不开火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去旁边的subway买个full size的三明治能管三餐饱。

困难时是学校电竞社拉了我一把,某天我在Campus Center(大学生活动中心)转悠的时候,看到了电竞社张贴的比赛公告。

炉石传说KOF赛制

正巧刚开学也没啥事,就报了个名。不得不说暴雪的游戏确实很有魔力,接触之后就停不下来。于是乎,在那段最抑郁的时间里,是安度因(游戏人物的名字)陪伴着我走了出来。同时在比赛的过程中,还结交了一群电竞社里的外国友人,时不时的大家在线上玩LOL开个黑,其实挺欢乐的,于是我渐渐地开始能够把Rin的事情放下了。

图书馆里开黑

不过要想斩断一段缘分,好像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九月底的某天,我去泽西市的dmv(交管所)换驾照。手续办的很顺利,没费啥功夫,工作人员就给我把中国驾照换乘了美国驾照。想着Rin男友的学校就在这附近,自己心情也还不错,就决定去他学校转悠下。

从没有想过要去插足Rin的新生活,只是内心里还残存着些许遗憾没有消散,如果有缘,希望可以碰巧在人群里看到她一眼,然后安静地转身离开,就此将之前的经历彻底放下,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S大学虽然占地面积不是很大,但是地理位置却相当不错,校园的东部紧邻着哈德逊河,不用出校区,就可以将曼哈顿繁华的景象尽收眼底。美中不足的是,学校图书馆只对本校师生开放,即使我出示了自己学校的学生证还是不允许进入。于是我只好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只要能看到Rin哪怕只是背影,就再也不到S大学这里来了。遗憾的是,从九月底到十月底,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基本每周都会去两到三次,可是却从没有见到过她。

十一月的新泽西开始渐渐降温,在裹挟着寒气的秋风里,坐在长椅上等人成了件非常煎熬的事情,也许是时候该画上个句号了,我终于决定最后再去S大学一次,然后调整好心态朝新生活迈进。

L听说我要放弃的时候,感觉他开心坏了,说我总算是变聪明了,男生就不该在一棵树上吊死。为此他还特地开车送我去S大学,那天我们是下午出发,按照他的安排,办完正事后,晚上他要请客带我去曼哈顿的Gentleman Club见识下世面,改掉我身上的宅男气息。L家很富裕在东城有几套房,是后海的常客,在我们成为朋友后,不知道为啥,他总是很想改造我,只不过,我那段时间心思全在Rin身上了。

路上他边开车边跟我说:“这次有我的人品加成,保准你能看到Rin。完事了,咱两个大老爷们去曼哈顿享受下灯红酒绿的生活,你得开始活得像个真男人。”

我听完笑了笑回答道:“你知道吗你这人其实挺好的,就是吹牛皮的臭毛病要改改。”我在那等了一个月连她的影子都没看到,你来就能起作用吗,我心里暗自觉得他很搞笑。

“怎么着,你还不信是吧,那我今天就跟你打个赌。”

“赌能不能见到她吗?”我看了眼在旁边在驾驶座上的L。

“对,100刀你敢接不?”他略带挑衅地说道。

“成,看来我下周又可以加餐咯。”我把副驾驶的座位仰角调到最大,伸了个懒腰躺了下去,隐隐中看到他的嘴角在上扬,也不知何时起,在他吹了牛皮后,用事实打他的脸成了我的乐趣。

半个小时后,我带他来到了自己平时坐的那张长椅,两人在寒风里哆哆嗦嗦地坐在一起,无所事事地环顾四周,活脱脱地像两个刚进城的农民工。

“你平时就是这样干等的吗?”他的声音因为天气的原因略微有点颤抖。

“是啊,通常坐这里听个50首歌就走吧。”说完我从耳朵上取下了一个耳机递给他,不知道为何,那天的气温特别得低。

他不说话了,冲我竖了个大拇指,在他那这个手势除了代表牛逼,还代表千斤顶,翻译下就是,你这千斤顶当得真牛逼。

那个凉飕飕的下午,直到Rin的男友B出现前,一切都很正常,L在旁边不停地催促该往曼哈顿出发了,不然等会肯定会堵车。不巧地是,我看到了B,还有他身旁站着的拖着行李箱的白人女生。

“怎么了你认识那人吗?”L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B。

“他是Rin的男友。”我正准备上前去看看是什么情况,L却伸手把我拦了下来。

“既然你们之前见过,你在这里坐着就好,我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说罢他掏出手机,佯装打电话的模样,站到了他们的附近。

尽管跟他们隔着有一段距离,但是我看的出,B的表情有点慌张。那个拖着行李箱的女生,刚开始还是很高兴的表情,后面逐渐变得有点困惑,两个人站在路旁边,争论着什么。我心生疑惑,掏出手机拍下了他们的照片。

没过多久L回来了,据他说,大致的情况是那女生想去B的屋子,B提了一大堆理由阻拦她,想让她先入住到附近的酒店去。

“走吧,再不走去曼哈顿的路可真就要堵车了,晚上我们还有安排呢。”L再次催促着我赶快动身前往曼哈顿。我没有理会他,呆呆地看着还站在那争论的两人。

L伸出手在我的视线前晃了晃,严肃地对我说道“我可告诉你,这事跟现在的你,已经没半——点——关系了。”他把“半点”两个字的音拖得很长。

“我知道,可我就是放不下。”

“如果今天你去管了这闲事,不仅是你之前几个月的努力会白费,而且从今往后,你的整个留学生涯里都会有她的影子。”说到这,他顿了顿:“去不去掺合这事你自己决定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还是想去告诉她真相。”这跟千斤顶是否能借机上位,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不想做一件日后想起会让自己觉得遗憾的事情。

L意味深长地拍了几下我的肩膀,轻轻地叹了口气。大约又过了一会,那女生终于被B说服了,他们开始往南边走。我和L两个人在后面保持了距离,慢慢地跟着他们。

最终目的地是在一个叫W Hoboken的酒店,B在前台帮那女生办完手续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我和L则赶在那个女生按电梯之前,一路小跑把她给拦了下来。

“Excuse me miss, your boyfriend hid something from you.”(打扰了小姐,你男友对你有所隐瞒。)

我想她当时一定很困惑,为什么两个素未谋面的男生要对她说这些奇怪的话。看着她疑惑的样子,我说出了B的名称,她这才开始相信我们两个人是认真的。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我跟她说了我知道的事情,并告诉她,我们这样做除了是帮助她,更是要把我的好朋友Rin从泥潭里面拉出来。

她告诉我们,她和B是几年前在英国读本科时认识的,目前是异地恋,每年感恩节她都会飞来美国,今年因为想给B一个惊喜,所以提前两周过来了。她今天一直走到了B工作的教学楼下,才发消息通知了他。以前她每次都是住在B的房子,但这次B却说房子在装修不适合居住,执意让她在宾馆先住几天。

有时候女生以为的惊喜,其实对男生会是种惊吓吧,特别是异地恋的情侣。

我看了眼手机,跟Rin最近的通话记录还停留在2017.8.25,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了她的声音,背景里略微能听到些属于厨房的嘈杂声。我问她能否出来一会儿,她说可否晚点,因为她正在做晚餐,马上B就要下班回家了。我告诉她是真有急事需要见她,不然也不会时隔近三个月,突然打电话来找她。

Rin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来相见。我给她发了W Hoboken的定位,没过多长时间她就赶了过来。当看到我们身旁还有一位外国女生的时候,她略微显得有些惊讶。

“请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B的美国女友,而这位是B的英国女友。”L对着两位女生做了个简短而又震撼的开场白。

Rin听到后有点不敢相信,又确认了一次。她可能以为我们是在和她开玩笑。直到英国妹子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给Rin看了,她才弄明白原来B在跟她表白之前,已经有在异地恋的女友了。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她的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从面颊上滚落。刚刚还在家做着晚餐,期待男友回家的她,就这样被我拉上了处刑场。她的爱情信仰从坚不可摧到轰然崩塌,只间隔了不到半个小时。

之后每当我回想起这段经历,内心就会隐隐作痛,那天的自己和侩子手其实没什么两样。最先安慰Rin的人反而是那位英国妹子,受到过相同类型伤害的人,往往容易产生共鸣。

黄昏时分,L开车把我们送到了B的住所门口,可笑的是在路途中B还在同时跟两个人发消息。英国妹子拉着Rin进屋和B去摊牌,我和L则在车里等候,在美国,房子属于私人领地,如果贸然闯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英国妹子比我和L都还要年长几岁,跟Rin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如果说Rin是小猫咪的话,那她就是只雌豹,骨子里透露着成熟和干练。所以让她带着Rin去摊牌,我是十分放心的。

等待的时间不是很长,过程却异常难熬,终于房子的门打开了。我看见英国妹子和Rin提着行李一起走了出来,B站在门口拼命地道歉想挽回什么,可惜却完全不起作用。在车内恭候已久的我和L,冲上前去接过了她们手中的行李,斩断了他最后的一丝念想。

晚上英国妹子担心受到B的骚扰,换了家新酒店,我们帮她把行李搬上去后,双方就此别过,分别前她还一直在劝Rin不要太难过,确实是个挺贴心的大姐姐。

回家的路上,我本来想坐副驾驶,被L一脚给踹到了后座去陪Rin。几个月没说话,并且旁边还有其他人,我确实不知道该说啥,总不能搂着人家,让她在我怀里痛哭流涕吧。

“你可以借我五千美金吗?”Rin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我却听得很清楚。

“你是为了把B之前帮你付的房租还给他吧。”她对我点了点头

“没问题这就给你转账。”

“谢谢。”借着车窗外路灯的昏暗灯光,我看到她的眼里充盈着泪光。她将头扭了过去,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努力克制着不哭出声来。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公寓的氛围掉到了冰点。这次感情上的背叛,对Rin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第一个星期,她大多时候都宅在屋子里,从早到晚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不言也不语。有的时候她躲进房间了,就能在客厅听见她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明明很想去做点什么帮助她,却不知该下手,这种无力感在那段时间里一直困扰着我。

不久后的某个夜晚,我从学校实验室回到公寓,在客厅的桌上看到了她的transfer application(转校申请)。我拿起来仔细看了下,她申请转入的是一所比R大学要差的学校。表格上advisor(辅导员)签字的那栏是空白的,看来她还没有开始走流程,只是把表格打印了出来。

于是我坐在客厅的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等待着Rin从房间出来想听下她的想法。

没过多久她就从房间里出来了,穿着居家的睡衣,估计又是一天没有出门。

“你今天过得还好吗?”我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语气上表现得很开心。

“还行吧,用电脑处理了点事情。”她边整理沙发上的东西,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是这张纸吗?”我冲她挥了挥转学申请单。

“你不要乱动,这个是我今天花了好长时间才弄好的文件。”她急匆匆地奔了过来,生怕我把那张纸给弄坏了。

我没有把东西还给她,而是把转学申请单放在桌子上用手牢牢按住,并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转学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她看到我不愿意把东西还给她,显得有些生气。

“所以你能说下,为什么要去一个比R大学排名靠后的学校?”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把申请表给我。”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并试图从我手上把表格抢走。

我深知她这样做,无非是想换个地方逃避现实,抚平自己在情感上的创伤。但是她要转去的学校与R大学,相差了有快50位的排名,于情于理我都想把她给挽留住。

“如果我说我不会把表格还给你呢?”我继续用手按住表格丝毫没有想交出去的意思。

“You can try.(你试试)”话音未落,我的鼻子就感受到了来自她拳头的力量。狠狠的一拳,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鼻子中央。我的鼻腔里渐渐能感受到些许湿润,红色的液体缓缓地往下滴落,在转校申请单上渲染出片状的红晕。

“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点,我不介意你再打上一拳。”我笑着说道,Rin打完这拳倒是冷静了下来眼神里透露出几分关切,咬着嘴唇犹豫着是否要说些什么。

看到她没有再想揍人的意愿了,我从旁边抽了一叠餐巾纸塞进了鼻子里。

“虽然我知道美国人,不是很讲究孝道,但是我一直觉得你骨子里还是中国人,想想你那还在法拉盛给人做美甲的妈妈吧,你难道不想毕业之后拿到一个好的offer改善她的生活吗?如果就算是这样,你还执意要转去那所更差的大学,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那么我也不会阻拦。”

说完我径直走到沙发那躺了下来,鼻子里的压力迫使我要把头仰着才能稍微舒服点。

“你的鼻子痛吗?对不起...”过了几分钟,她从冰箱里拿了个冰袋递过来,顺势在我旁边坐下,眼睛里是满满的歉意,这模样不禁让人有些心疼。

“没问题,小时候打架流鼻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完我对她咧开嘴笑了下。“倒是你,想好了没有,还要继续转学吗。”好多人都说从下方看,女生的脸会不那么好看,但这条好像对Rin不适用,躺在她旁边,即使是仰视她还是那么美。

“转学确实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分手,但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这学期我根本就没有好好学习,很可能会拿到fail。”她低下头看向了鼻子上顶着冰袋的我。

其实这里有点奇怪,B除了情感上渣了点,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博士,Rin跟他住了小半年,怎么学习反而会一落千丈呢。

不过我管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多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对她问道:“这么说,只要帮你搞定这些考试就ok了吧。”

“问题是还有一周就要到考试周了。”也许在她看来这几门课程的fail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你先说下考试的时间和安排吧。”我把小书桌拉到沙发旁,又找来了笔和纸,示意她不要着急可以先列个计划表出来。

统计了下她还需要裸考三门课程的期中考试,外加做两个program,以及一个presentation(类似于答辩),算上考试周,时间还有十天。

“首先跟你说下,我在国内读本科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同学都是在最后一周才开始复习的,他们天赋不见得有多么高,但是最后基本都能通过考试,所以我相信你也能做到。我会帮着你复习,你需要做的就是调整好心态,可以吗?”说完我扭头看了眼旁边的Rin,她对我点了点头。

“另外你的program肯定是来不及做了,我会帮你代做,presentation的ppt也会帮你做好,你英语比我好演讲啥的应该没问题,最后,这种事下不为例。”我看了下她的两个program都是关于matlab的简单编程,我和L每个人做一个应该一天就能搞定。

如果我在感情上,也能做到像应对考试这般井井有条,那她现在应该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了吧。与其说是在帮助她,不如说是我在完成对自己内心负罪感的解脱。

“谢谢你帮助我,可我刚才还打了你。”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话还没说完,眼泪又要往下掉。

见状我赶快从旁边拿了张纸巾递给她,“你是American Girl又不是林妹妹(虽然她确实姓林),脸哭花了就不好看啦,再说我现在鼻子也不流血了。”

“谁是林妹妹?”她边擦眼泪边问道。

“改天和你说,咱们先把这考试搞定了,fighting!”我咧开嘴笑着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当晚我上楼去找了L,告诉他之前打赌的一百美金不用给我了,帮忙做个小program就好。他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真相,问我是不是帮Rin弄的。于是我一五一十地把情况都告诉了他。

这个项目本身难度不高,再加上我跟他关系还不错,两人生活中时常互相帮助,所以这事情,他直接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从他屋子里离开时,他问我想好什么时候上垒了吗。我说还没想好,表白最起码要等Rin从情伤里走出来才行,不能让她觉得我是在可怜她。L听完后转身回屋拿了半箱红牛送给我,让我好好加油。

第二天我起早床去图书馆帮Rin做program,出发前为她做好了早餐,并在facebook message上留言让她在家好好学习。过程算是比较顺利的,大概下午的时候program就已经完成了,我和L还相互检查了遍对方做的成果。在确定没啥明显的错误后,我收拾好东西返回了公寓。

回去的时候,Rin正在玩手机,她看到我推门进来,嗖地一下想把手机给藏起来,很不巧这个举动刚好被我看见。

她自己也知道玩手机被我发现了,涨红了脸小声辩解道:“我是看书看累了才打开ins瞅了会。”一脸委屈的样子倒显得颇为可爱。

我不禁笑道:“我也没说不让你刷ins啊,适度的放松下反而能提高学习效率。”

说完我走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U盘放在桌上,用右手轻轻推给了她。“这里面是你的两个program,完成度还算不错,你自己上传到教学系统里给教授吧。”

“谢!谢!”熟悉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个之前还吵着闹着要转学的女孩。如果说在认识她之后自己有什么私心的话,大概就是贪恋她这种略带纯真的笑容吧。

后面的几天里,除了睡觉就是跟Rin在一起看书,每天大概学习十五个小时。有的时候实在太累了,两个人就定个闹钟趴在桌子上睡半小时,醒了再继续看。

要想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得分点全部掌握,明显不太现实。所以除了书本里的知识,我还教了她一些在国内考试时作弊的技巧。

比如买几块米黄色的橡皮擦,在上面用极细的水性笔写上难记的公式,非常方便查阅。如果有老师从旁边经过的话,用手指用力摩擦就能把证据销毁。提前在教室占好座位,在桌上用铅笔写好例题,如果角度选择得合适,站着看根本看不到桌上有任何痕迹,即使有监考老师过来用手也能轻松抹去。

如果准备工作做得如此完善,她还是没能达到八十分,那也许真就只能等期末翻盘把平均分拉上去了。好在最后她除了一门只考了78,其他的都拿到了80分。

为了表示感谢,考试周结束后,她拉着我去吃她最钟情的甜点。甜品店位于旁边城市的韩国城内,名字叫Mocha,招牌产品是沙冰……即使已经十一月,室外的寒风都能够吹到让人有些发抖,可这却丝毫不能浇灭一个女生吃甜点的热情。

两个人冬天吃一大碗冰淇淋

看着她坐在对面开心地品尝着甜品,我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勺子多欣赏了会,没有了考试的压力,Rin慢慢能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真希望她能早日变回那个调皮可爱的女孩。

“你不喜欢吃甜品吗?”她看到我许久没动勺子,抬起头来望着我。四目相对,我居然感觉自己有点脸红,就连心跳也加快了。她的头发变长了不少,之前没特别注意,今天这么一瞧才发现她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假小子啦。

“刚才看你的头发入了迷,没想到你头发长长了之后这么好看。”我半开玩笑地跟她调侃道。

“真的吗,我怎么没觉得。”她把头发的尾部绕在手指头上玩弄了起来。忽然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非常激动地问道:“你是一个人在美国这边吧?”

我对着她点了点头。

“那今年感恩节来我们家过吧,你帮了我个这么大的忙,我都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

“这样子合适吗?”对于她的邀请我有些惊讶。

“有什么不合适的,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这会说不定已经转学了。”说道这她的神色稍微黯淡了一下,明显是又回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好拒绝的,不过我得先跟你说好,可别指望我能跟你做顿火鸡大餐,在下厨艺有限。”

听到这她开心地笑了回答道:“你放心,我妈妈厨艺可好了,到时候带你去我家吃大餐。”

由于吃完甜点时间还比较早,恰好“正义联盟”又在北美上映,于是我们决定去纽约看电影。入场前,我在门口买了爆米花和炸薯条,Rin让我帮她买了杯热咖啡。进场后,她一直就抱着那杯咖啡没有松手,整个人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电影院里面是有中央空调的,我觉得有点热还特意把羽绒服给敞开了。而身旁的Rin不仅把衣服扣得紧紧的,还牢牢地握着那杯咖啡不放手,这确实有点反常。

“你还好吗要不我们回去吧?”我关切地问道。

“不要~我没事。”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在座位上撒娇,执意要看电影。

电影播放到一半的时候,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Rin,她隐隐约约地在座位上颤抖。不由分说地,我拉着她往电影院外走去,触碰到她手的那一瞬间,感觉像是摸到了一块冰,再看她脸上也是惨白惨白的。

“你到底怎么了,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我之前从没有看过她这种样子,心里有点慌。

“I am on my periods.”她用手扶着我虚弱地说出了这句话。

当时的我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是懵逼的,直译过来的意思是“我在我的周期内”,这哪能理解她要表达的是什么。

还好我反应快,稍微想了会,有了大致的头绪,女生要经历的周期,会让人很难受的周期,那不就是月经吗。

“你是指女生每个月都要经历的那个?”我不太确定地问道,她朝我点了点头。

我的天,这小丫头居然经期拉着我去吃那么大碗的冰淇淋,难怪她会痛成这个样子。她现在走路都有点困难,肯定是不能坐城铁回去了。我掏出手机叫了辆uber,虽然车费比城铁贵至少十倍,但是为了她也值了。

在电影院看了一半的“正义联盟”

回到公寓后,Rin在床上躺了下来,眉头紧锁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很痛苦。我虽然之前没谈过女朋友,但是“多喝热水”这个梗还是知道的。恰好前段时间做过糖醋排骨,家里面还剩下些红糖和生姜,这会派上了用场。我从厨房里翻出红糖,又切了点姜丝,将它们放入锅内做成了红糖姜丝水。用陶瓷碗盛好,端进屋递给她喝。

“这是什么汤,不会有毒吧?”很显然,她面对着这碗来自东方的神秘料理,产生了恐惧。

“你放心我跟着你一块喝。”说罢我从客厅又盛了碗红糖水,坐到了她床边的椅子上,猛地喝了一大口,感觉糖好像放少了,没有想象中得甜。“你看,没事吧,国内很多女生痛经的时候都喝这个。味道上是没有奶茶好啦,不过你喝进去身体会舒服不少的。”

“那我试一下。”Rin从床上坐了起来,在我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地把红糖水喝了进去。

“有点甜好像还挺好喝的。”喝完红糖水的她又重新躲进了被子,只露出个脑袋来和我说话,那样子有点萌。

“你为什么来月经了还邀请我去吃那~么~大~碗的冰淇淋?”我用手在她面前夸张地比划了下碗的尺寸。

“这两者有什么冲突吗?”她疑惑地看着我。

“月经期间当然不能吃冰的食物,这是常识啊,你妈妈没有跟你说过吗?”到底是从小在美国长大的,生活习惯和国内的女生完全不一样。可是就算她不知道,她妈妈也总会告诉她吧。

“没有,我原来也经常在月经期间吃冰淇淋,偶尔会有点不舒服,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是还从来没有像今天痛得这么厉害过。”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你以后还是注意点吧,今天你那样子真把我吓到了,感觉好点了没?”

“好像舒服点了,我肚子里现在暖暖的。”她对着我笑了笑。

那天晚上我坐在她的床旁边,一直陪着她说话。就像是要弥补之前几个月的空白一般,我们聊了很久什么话题都说,直到最后困意袭来她渐渐闭上眼睛睡去。修长的睫毛如蝴蝶微憩显得格外好看。我关上门正要离去,忽然想到了件事,又折回去把她给叫醒。

“为什么把我弄醒?”她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慵懒。

“别忘记刷牙。”说完我把门关好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2017.11.23感恩节当日

天还没完全亮,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花半小时去浴室洗澡打理发型,把许久未剃的胡子处理干净,换上新买的superdry羽绒服,整个人比平时看起来清爽了不少。我虽然生活中向来不修边幅以宅男自居,但这次毕竟是去Rin家里面做客,合适的装扮也算是对主人的一种尊重。

Rin的家住在法拉盛南边的皇后区,没有直达的地铁。从时代广场乘坐地铁7号线在终点站Flushing Main ST下车后,还要再走上那么一小段路才能到达。沿途上有不少的中国商店和生鲜市场,我顺带着买了些鸡鸭鱼肉、水果蔬菜、坚果炒货当作给长辈的礼品。

“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去我家,我家里食物很充足的。”Rin看着双手提满东西的我颇为不解。

“在中国,见长辈是不能空手去的,你算是美国人,不懂很正常,可你妈妈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我空着手过去不合情理。”

“是这样个样子吗,我之前把同学带回家开派对他们都没带东西呢。”

“这事情你听我的准没错。”

又走了有大约二十分钟,我们来到了她家门口。Rin家的房子是一栋两层的木制小屋,看上去有些老旧,外立面的油漆脱落了不少。屋前有块十平米左右的微型草坪,面积不大但打理得挺精致。在纽约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拥有一块这样的小草坪,已实属不易。房门外的金属邮箱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邮件,看来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来处理,我顺手取了出来,把它们带进了房子里。

“妈咪,我回来了。”一进屋Rin就放飞了自我,两只脚把鞋子胡乱地踢到了一旁。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回家鞋子要放好。”顺着声音看去,一位系着围裙得中年妇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想必她就是Rin的妈妈了。

“阿姨好,我是Rin的同学,很高兴见到您。”我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

“你就是蝶蝶的室友吧,快请进快请进,过来玩怎么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呢。”她妈妈热情地把我迎进屋。“蝶蝶,你去给他拿点果汁啥的来喝。我这锅里还煮着东西,得快回厨房,桌子上有零食随意吃别讲客气。”原来Rin的小名叫蝶蝶啊,还挺好听的。

“好的,阿姨您先忙,我这人不讲客气不用管我的。”说完我走进客厅找了个沙发坐下。

Rin从冰箱里拿了瓶橙汁放在了桌子上,准备去橱柜里拿杯子。

我突然想到了件好玩的事情,语气略带调侃地请求道:“蝶蝶,你帮我倒杯橙汁好不好,我想喝。”

“谁让你叫我小名的?!”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嗖地下就扑过来了,速度有点快,我坐在那没来得及躲避,便被她直接扑倒在沙发,她这时候像极了猫科动物。

“这个名字只有我妈妈可以叫。”她把头凑过来对我低声说道,我当时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一阵燥热,也不好意思用力把她推开。

“知道了,你快让我起来,你妈妈出来要看到我们这样她会怎么想。”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逗逗她,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要是被她妈妈看到我们两个这么亲密,我估计会被直接轰出门去吧。

听到这,她嘴里“哼”了一声,从我身上缓缓爬了起来。

“你还从来没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呢。”我整理了下被弄皱的衣服问道。

Rin的学生证是用英文名登记的,叫Ellan Rin。中文名她从来没跟我主动提起过,出于隐私的原因,这之前我也从来没问过,不过今天正好讨论到这个话题了,我还是很有兴趣了解下的。

“我的中文名叫林梦蝶,英文翻译是Mengdie Lin,不用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因为大家都不喜欢die这个词,所以出生后,我同别人打交道就只用英文名Rin,只有回到家跟妈妈一起生活时才会用中文名。”

“嗯...出自庄周梦蝶,她这名字还挺有诗意的。”我暗自思忖道。

“我小时候爸爸也经常叫我蝶蝶,但是他后来背叛了我和妈妈,所以我很不喜欢男性叫我的小名。”说完她将杯子倒满橙汁递给了我

“我刚才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以后不会啦。”我抱有歉意地对她笑了笑。

“不是你的错,是我之前没讲清楚。”她向来很会找台阶给我下。

由于路途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在沙发上坐了没多久就到了饭点。她妈妈听说我要来做客,提前准备了一大桌非常丰盛的饭菜。据Rin说都是福建特色菜,她平常周末回家基本没这待遇,这番话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席间,Rin一边跟我介绍菜品,一边往我碗里面夹菜,没过多久,我碗里的菜就堆成了一座小山。不得不说她妈妈的手艺确实不错,菜品的味道足以媲美高级中餐馆。让我记忆深刻的菜,除了佛跳墙,还有荔枝肉和土笋冻。尤其是土笋冻,我当时还特意问了Rin,为什么这道菜吃起来,跟普通的笋子口感相差很大。她听完后乐呵呵地笑了,告诉我原材料其实不是真正的笋子,而是用海蚯蚓,并让我跟着她一起,学着用闽南语念这道菜的名字。

她妈妈看到我们两个在饭桌上如此欢乐,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用闽南语跟Rin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两朵红晕悄然地出现在了她的面颊。Rin稍带娇嗔地冲她妈妈嘟嚷了下,她妈妈听到后笑得更加开心了。

过了会,借着她妈妈去添饭的时机,我小声地问Rin她们刚才聊了啥。

她反问道:“你的好奇心有这么强吗?”我对着她点了点头。

“我们刚才说的是...不告诉你!”说完她调皮地冲我做了个鬼脸,放下碗筷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唉,这孩子,家里明明有客人还和平常一样。”我扭过头看去,她妈妈已经重新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没事的阿姨,我们年轻人都不讲究这些,您就让她进屋去玩吧。”我笑着朝她妈妈摆了摆手。

饭后,我自然也没有闲下来,帮着她妈妈一起打扫清洁,在收捡的过程中,我发现她们家有好多物件都是坏的。比如洗碗池的玻璃胶脱落了,水很容易就渗漏到了夹层;水龙头的把手松了,即使扭到最大幅度,出水量还是不太够;厨房的插座三个坏了两,只能靠剩余的一个苦苦支撑。

正好下午没事,我打算叫上Rin去外面散会步,顺便到五金店买点工具,帮她们把屋子里坏掉的物件修理下,我这人比较实诚,不喜欢白吃别人东西。

Rin房间的门没有关,我站在门口看了眼,她正趴在床上,一边看着TikTok,一边来回摆动着双脚。

“你要跟我过来一起看吗,这个叫TikTok的app最近好火,里面的视频特别有趣。”Rin发现我站在门口,招了招手让我过去和她一起看。

那年的夏天,抖音海外版取名TikTok强势登陆北美,一时间校园里的年轻人都跟风刷起抖音。我因为在国内经常被人在地铁里外放抖音和快手进行噪音污染,所以一直对这两款应用没什么好感。未曾想美利坚青年人均土嗨,TikTok在这里同样火得一塌糊涂,即使到了上万公里之外的大洋彼岸,身边的人却仍然刷着抖音,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

“不了,我正打算去外面买点东西,你要一起来吗?”

“可是我还想再看一会呢。”

“回来再看吧,我请你去喝coco怎么样。”

果然还是奶茶对她有吸引力,Rin最终选择放下手机陪我出门。下午,我们走遍了法拉盛缅因街附近几乎所有的五金店,只为买到最合适的物件。

“你是来我家过感恩节的,不是来当维修工的,完全没必要这么做。”Rin端着奶茶站在我身旁,看了眼正在精心挑选货物的我。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懂点水电维修的技巧,再说了,你妈妈做那么一大桌丰盛的饭菜估计花了不少时间,帮你们修点东西也是应该的。”我从货柜上拿了个菲利普的节能灯朝她比划了下。

“唉,本来今天是想感谢你这段时间帮了我许多忙的,现在反倒又欠你个人情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事,我还要在美国呆段时间,你可以慢慢还。”

“怎么还?”

“不~告~诉~你。”说罢我坏笑着看了她一眼,谁叫她刚才在饭桌上不告诉我谈话的内容,这会也要让她尝尝这种被人吊胃口的滋味。

“讨厌,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她作势要打,我赶忙用手指了指购物袋里的灯泡。最终,她扬起的拳头,只是轻轻地落在我手臂上。

回家后,没有过多的休息,我立刻就开始了维修工作。Rin和她妈妈站在我旁边充当副手,主要帮忙传递工具和陪聊。由于大家都是华人,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家乡。

“阿姨,你有想过回国居住吗?”我一边示意Rin把玻璃胶枪递给我,一边问道。

“想是有想过,可惜已经回不去了。”她妈妈言语中充满了无奈与遗憾。“当年在福建老家穷得看不到希望,和她爸背井离乡来到美国,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所有的财产、社交圈都在这边,要回国沉没成本太大了。”

听完后我的手抖了一下,玻璃胶从水池四周的缝隙里渗出了少许。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如此的让人唏嘘不已,九十年代又有谁能想到中国有朝一日能成为世界老二,与美国分庭抗礼呢。

只能说,她站在当时的时间点上,做了一个不算差的选择。如果她和Rin的爸爸没有来美国,估计Rin根本就上不了大学。不过相应的,为了Rin她确实舍弃了太多。

“那阿姨你会同意让Rin回国生活吗?”

“不管她回国还是不回国,我都是支持的,关键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选择。”她扭头看向Rin,眼里满是慈爱。

“我当然要和妈咪在一起。”Rin抱着她妈妈撒娇道。

我默默不语,继续着手上的工作,脑袋里却回想起了往事。

记得曾经玩《仙剑奇侠传五》,男主需要在自己的老爹和女主角中选一个来救,我大骂编剧怎么会设计出如此脑残的剧情。

没想到多年以后,相似的剧本摆在了我的面前,一边是期待我学成归国的父母,一边是Rin如何也不想分离的妈妈,这个选择题无论是我来做,还是Rin来做,都过于残忍。想到这,之前想要跟Rin表白的冲动,又消失了一大半。

晚饭后,她妈妈想留我在家过夜,被我婉拒掉了。一个人回到公寓,半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这无解的选择题不禁叹了口气。

十二月,我迎来了自己在美国的首个生日,家里人知道我考过驾照后,从网上汇了笔款过来,让我买辆车当作是生日礼物。在美国这个车就是腿的国家,有辆属于自己的汽车,还是很能提高生活便利度的。最终,我挑选了一辆卡罗拉作为自己的代步工具。(注:留学生圈子里有四款口口相传的物美价廉的神车,分别为卡罗拉、雅阁、凯美瑞、思域)

我之前在国内基本上没有开过车,考完科目三后驾照就放在抽屉里吃灰。所以在美国刚提车那会,还不怎么敢开,只好等下班高峰期过后,伴着夜色一个人开上路练习。后来Rin知道我晚上喜欢一个人去练车,就主动担任起了我的导航员。

我问过周围的同学,大家出行基本上都是用google map(谷歌地图)来导航,很少有人会去记路。而我由于是新手,开车时很紧张,即使手机就在旁边,也不敢扭头去看屏幕上的地图,只能听着语音导航。所以很多时候,由于软件延时,语音未能及时播报经常导致我驶上错误的道路。

Rin第一天坐上副驾驶座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在之后的时光里,她都会帮我进行人工导航。哪个弯道需要提减速,哪个匝道需要提前变道,她都会在手机上看到后提前告诉我。在她的陪同下,练车更像是在玩现实版的《尘埃》(一款赛车游戏)。

记得当时练车最喜欢去的地点是几十公里外一家叫Mitsuwa的日本超市,因为去的路上会有山路、高速路、城镇公路几种不同路况,在车辆不太多的夜晚,非常适合新手熟悉不同的驾驶环境。另外还有个原因是,他们家日料的味道非常美味,深受我和Rin的喜爱。

Rin对炒饭情有独钟。

超市里所有的日料都是实物展示

而我则比较喜欢吃带天妇罗的咖喱饭。

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的咖喱饭

练车的时光里,总得来说都是比较顺利的,除了有一次例外。

那是个下着雨的傍晚,我和Rin两个人当天刚结束期末考试,都没有做饭的打算,于是乎,开车去Mitsuwa吃日料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可能是考试太累了,开车时我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先是开着车内的灯找东西,忘记关灯就驶上了高速,直到路过收费站经别人提醒才发现灯没关。

随后在下高速公路匝道的时候,雨刷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从雨刮器上面脱落了。没有雨刷之后,雨水很快就就覆盖了前挡风玻璃,视野极其不好已经没办法继续驾驶。好在不远处就有个加油站,于是我把车驶了过去,想看下加油站里的商店里有没有雨刷卖。

很不幸的是,加油站里的商店类似于便利店,只有生活用品,并没有汽车用品售卖,无奈之下,我只好重新回到车内。

就在我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我发现副驾驶座居然空了,刚刚Rin明明就坐在那的,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人怎么就不见了,最关键的是她的手机还在座位上?!!

我一下子就慌了神,在加油站里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些许回应。在美国,有很多人口失踪的案例都发生在加油站,那一刻我心里是真的有点害怕。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围着加油站周围转了几圈,仍然没能见到她的身影。

过了几分钟,依然毫无音讯,我走进便利店询问店员,刚才是否见到了我副驾驶座的女孩,他摇了摇头表示没见到。没办法,我只好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按了“911”三个数字。如果Rin真是被坏人虏走了,那越早报警就越能增加她安全的概率。

雨越下越大,除了雨声加油站内一片寂静,我就像块石头站在车旁,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茫然而无措。再等最后十分钟,如果还她还没有回来,就打电话报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握在手里的手机已经被浸上了一层汗水。就在这个时候,远远地从高速公路的匝道口走来个人,我仔细望过去那不正是Rin吗。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冲过去把她迎了回来。

“你看这是啥?”她扶了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长条状物体。

“这是我车子上的雨刷?你不会刚才一个人,走上高速公路去捡的吧?!”

“Bingo,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她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是不是蠢,这雨刷也就几十美金,值得你步行上高速吗,更何况还是逆行,你要是被车撞了怎么办!”

“我不是想着没有雨刷不好开车嘛。”

“我宁愿不要这车,也不希望看到你有任何闪失!”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几近咆哮地对她吼道。

“知道了……”刚才还想向我邀功请赏的Rin,此刻脸上写满了委屈。

看到她已经浑身湿透,我也就没再多说,领着她走进了便利店。在店员的指引下,我买了个小型的吹风机还有一杯热咖啡,之后找了个带插座的座位坐下并招手示意她过来。

“你头发都打湿了,用这个吹一下吧,冬天淋雨最容易感冒了。”说着我把吹风机朝她递去。

她没有接转了个身背对着我坐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你帮我吹头发吧,当作是我帮你把雨刷捡回来的报酬。”她扭过头对我微微一笑。

我站起身来站到她身后,用手轻轻捧起她湿漉漉的头发,把吹风机开到中档缓慢而又仔细地帮她吹着。店子里面的小哥这会儿走了过来,在Rin的面前添油加醋地模仿起了我刚才慌乱的模样。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她的肢体动作里,我感受得到她笑得很开心。

“你刚才真的有这么在乎我吗?”她不安分地把头扭了过来看着我。

“不然还有假的吗,下次你再干这种傻事,就让车把你撞飞好啦。”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却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当着我的面放肆地笑出了声。

帮她把头发吹干后,我用绳子临时将雨刷固定在雨刮器上,继续在朝目的地驶去。后面的过程还挺顺利,我们吃了满意的日料,Rin买到了一直想买的护肤品,当然也换了崭新的雨刷。

事实证明语言障碍并不会影响女生挑选化妆品

十二月下旬伴随着考试周的结束,本地的学生开始陆续回家过圣诞节,Rin当然也不例外。

她在离开公寓前还特意拖着行李箱来到我房间门口告别,让我这些天别太想她,她过完圣诞就会回来。我笑着对她说你还是多陪陪你妈妈吧,毕竟你平时都住在公寓,难得有个假期还是在妈妈身边多说会话比较好。

依稀记得那个冬天“大瓜”不断,先有卢本伟上了C站被彻底封杀,紧接着又有“平嘻王”PGone陪大嫂做头发引发民愤。在Rin离开后的无聊时光里,每天躺在床上吃瓜成了我的日常生活。虽然这些瓜当时吃起来很爽,但是吃过之后整个人还是会感觉到空虚,那是一种没有人分享的空虚。

百无聊奈之下我开始去大学生活动中心找点乐趣,展板上一张游戏比赛的海报吸引了我的注意。

游戏名字叫CSGO,暑假那会听说在国内开放了国服可以免费注册,但因为我之前基本上只玩腾讯的游戏所以就没有入坑。这次寒假太过无聊,于是借此机会下载了steam,花20美金买好游戏准备去参加比赛。

CSGO比赛的宣传海报

由于这是个双人比赛,所以我还需要一个队友。在发邮件联系主办方后,他们向我推荐了位帅气的美国小哥。我们在线下约着见了个面,彼此都还看着顺眼,算是组队成功了。在向主办方提交参赛ID的时候还发生了件有趣的事情,他知道我喜欢玩英雄联盟,于是他取名叫Graves(格雷福斯),为了配合他,我也得挑个拿枪的英雄的名字,想了下最后选择了Lucian(卢锡安)作为选手名参赛,两个人当时真的是很皮。

没过多久Rin果然如她所说,在圣诞假期结束后就回到了公寓。我每天长时间的在屋子里训练CSGO,自然引起了她的好奇。她时不时就会悄悄地溜进我房间,坐在我的床上看我打游戏,一边看,还一边在旁边指手画脚,像只小麻雀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你屏幕怎么又黑了?”

“箱子后面有人我都看见了,你好笨。”

“那个人在拆炸弹了,快打他!你先开枪怎么反而被干掉了……”

有的时候实在被她吵到心态爆炸,我就会把脸板着走到床前给她下逐客令。每当此时,她总是眨着眼睛把身体蜷缩在角落,作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向我保证等会闭嘴。然而用不了多久,她又会开始激动地说个不停,我也只好把这当作是一种抗干扰训练了。

男生打游戏的时候难免会说些脏话,我在队友的带动下,某些类似于F开头的还有S开头的词语,自然而然地就脱口而出。Rin对此表现得很不开心,提醒了我好几次,让我不要跟着队友学坏。可能打游戏时说脏话的我,与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不太吻合。

其实我之前在公寓打游戏也经常说脏话,只不过那会没有美国小哥当队友,是用中文在骂,而Rin的中文水平根本理解不了像“我靠”、“卧槽”、“你tm”这种词汇,所以她从来都以为我是不说脏话的。

可是正在游戏兴头上的人,哪会在意别人说什么,基本上我都是口头先答应着玩嗨了还是照样说脏话。某次她大概实在忍不住了,走到我电脑旁,深吸了一口气,把头贴在麦克风附近,连珠带炮似地对着我队友一顿输出:“你能不能不要说脏话了,他原来都不说脏话的,都是被你给带坏了!”

游戏里的美国小哥估计懵逼了,过了十几秒,才回复道:“她是谁?”

我正要回答:“她是我的室友。”Roommate这个单词才刚发音到Roo~

就被Rin的声音给盖了过去“我是他女朋友!”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缓缓扭过头看了眼身旁的Rin,她正洋洋得意的叉着手站着。

这下懵逼的不只有美国小哥了,还有脸上写满问号的我。

“So bro,are you a henpecked man?(所以老哥你是个妻管严吗)”喇叭里传来了队友的语音。

我因为英语词汇有限,并不知道henpecked是个啥意思,后来查了才明白。

“Obviously he is.(很明显他是的)”Rin主动接过了话茬,说的时候还在朝我坏笑。

“hahaha~ok,I knew it.(哈哈哈~好的我知道了)”美国小哥在游戏里笑得很开心。

“你什么时候成我女朋友了?”我看着Rin问道

“我可没有答应做你女朋友,只是你打游戏经常说脏话,我才想到了用这个办法,你又没向我表白,这样子做你女朋友岂不是便宜你了。”说完她冲我略略略地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我真是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当人在专注做某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地飞快。转眼间,寒假就结束了。在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我为了做好充足的准备,特意去超市买了士力架和红牛。

回到公寓之后,我发现自己的电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张steam的充值卡。面额有20美金的也有30美金的,每张画面还不相同,很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正当我坐在椅子上仔细欣赏着这些充值卡的封面之时,Rin从我身后冒了出来。

“喜欢我给你准备的小礼物吗?”

“当然喜欢了,你什么时候去买的,我怎么没注意到。”我有些好奇。

“你整天就知道打游戏,注意到那才是不正常。”她把头撇到一边,似乎对我这些天忽视了她这个室友有些不满,毕竟她可是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圣诞假期来公寓陪我的。

“不过你明天就要去参加比赛,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好好加油吧。”她这种自问自答式的对话真是好讨人喜欢。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给我买这些充值卡呢?”100美金对于她来说不算个小数目,我觉得还是要问清楚点比较好。

“你不是前几天跟你队友说你想要买把枪吗,我怕你没枪打不过对手,就给你买充值卡啦。”

听完她的回答,我竟有点哭笑不得。之前在游戏里我确实是有说过想要把枪,可那指的是皮肤,不能带来任何属性加成。换而言之就是让手里的枪好看点,参数和同种类的枪是完全一样的。

但是Rin不了解这个游戏,误以为买了枪就能变厉害,所以才会去傻乎乎地去买充值卡。

“怎么了,我没有买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睛里透着一丝紧张,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没有啦,你买得超级对,等会不介意的话,你愿意坐过来吗,我们一起去游戏里买把合适的武器,明天肯定能把对手都打飞。”有的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十分必要的。

“那你等下我去拿饮料过来。”听了我的话Rin整个人显得很高兴,兴匆匆地出去拿饮料了。

Rin有的时候傻得好可爱

人们总是说“购物是女人的天性”,那天晚上我算是体验到了,即使面对的是自己完全陌生的领域,只要是和买东西沾上了边,女生肯定能讲得头头是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在Steam市场里花上几个小时买东西,而且还是和一个对游戏没啥认知的女生一起。

最后看着满满的购物车,也就是今晚的战斗成果,我默默无语,含着泪又充了一百美金给V社,把它们给全部清空了。众多枪械之中,Rin最得意的战利品是一把叫“皇后”的AK步枪,枪身上红黑色调打底,中间印有一个金色长发的皇后彩绘,很是漂亮。

在货物成功交易到游戏仓库后,她也想试试枪的手感,于是我让她坐在我的位置上去玩了几把人机。可惜她又菜又怂,之前看我玩的时候叫得那么大声,到了游戏里见到了bot却慌得不行,左键按着不放,鼠标胡乱打转,愣是打不中人,最后只好站在出生点,按着F一遍又一遍欣赏。(游戏里按F键可以欣赏枪械。)

第二天傍晚,Rin陪着我提前半小时抵达赛场,她说她想亲眼看着我赢得胜利。参赛的队伍总共有将近20支,尽管已经提前了半小时到场,但场地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美国人对于电竞的热情是相当之高,很多学生都是开车把自己的台式机带过来现场装机。我这种笔记本选手看着他们在场地内装机调试,都不好意思把电脑拿出来了,气势上顿时输了一截。

好在有Rin在旁边给我加油打气,我和队友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打开电脑开始做赛前热身。经过这一个月的训练,我的Rank到达了Master Guardian Elite(折算成英雄联盟大概是白金吧),我的队友美国小哥是Global Elite(王者段)。

比赛先是小组赛,再是双败赛(分成胜者组和败者组的那种淘汰模式)。比赛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主要是我的队友太强,我只要负责帮他拉枪线架枪就行。这样子,自然我的战损比就不是很高,但是每一次只要我击杀了对手,Rin就会在旁边鼓掌欢呼,弄得一众美国宅男很是羡慕。

记得有一盘非常经典,地图是我最擅长的The Lake,美国小哥由于大意,在地下室的船舱内被对手击杀,我们阵型崩溃,敌方突破防守,在二楼布置炸弹。那把主武器是AWP(狙击枪),因为楼房环境比较狭窄,我只能掏出USP(手枪)进行攻楼,利用Flush Bang(震撼弹)致盲了两个人,我乘乱击杀了个被队友打成残血的敌人。剩下的那个退回三楼,往地板上丢了Molotov(土制燃烧弹)想拖延时间,阻拦我拆弹。没有丝毫犹豫,我掏出Smoke Bang(烟雾弹)进行灭火,根据刚才燃烧瓶的投掷轨迹,我估摸了下他的位置,用AWP开了枪,直接在烟雾里把他击杀了,整个现场瞬间沸腾了。

我只记得当时解说反复重复着这句话:“Its a VAC worthy play.”(像开挂般的表现)

后来我们在胜者组里遇到了最后的冠军,被打进了败者组。在败者组里又遇到了最后的亚军,无奈止步第三名,虽然输了比赛,但只能说对面技高一筹,甘拜下风吧。因为是季军,所以能瓜分到奖金池,所以结果也算可以接受。

晚上回家的路上,Rin一直模仿着我在游戏里打枪的情景,在我身边“突突突”个不停,时不时还假模假样地掏出个“空气投掷物”,配上炫酷的走位。看得出来她今晚是彻底玩嗨了,确实已经很久没看到她如此纯粹地开心,想到这我的心情也莫名地愉悦了起来。

新学期开学后,因为买了车的缘故,我陆续接到了些做(打)兼(黑)职(工)的邀请。在美国的华人老板,比较青睐于用留学生充当临时劳动力。一来他们素质很高,即使被压榨得厉害,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二来他们相对于偷渡过来的人,有更高的英语水平,能提供更优质的服务给顾客。

刚到美国的时候,虽然周围的同学有不少都在打黑工,但我对此还是持谨慎态度。因为如果不幸被移民局查到,那么必然会被学校开除,从而丧失学生签被遣返回国。可是经过了一年多的观察,我发现周围打黑工的同学,并没有谁被查到。相反的,很多人通过长期的打黑工,甚至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这不禁让我对打黑工充满了遐想,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尝试着跟几家店的老板进行了联系,我决定在一家做盖浇饭的中餐馆当外卖小哥。那家中餐馆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位送餐员X,也是大学生,不过他英语不太好是在社区大学读书,正在努力往更好的大学转学。

我们两个人包揽了每周7天的送餐任务,餐馆给我们的工资是5美金一单,小费可以自留。因为X说他有女友想多赚点钱,所以两个人商量后决定,他工作4天我工作3天,并且点餐量大的工作日周一到周四由他负责,我则负责周五周六周日三天。

答应他这样安排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我主要还是想以学业为重不想因为送餐耽误课程,二是做兼职主要还是以和为贵,他有女友想多赚点钱,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周末的工作量不算太大,每天大概送30-50单,三天下来差不多能有600美金的收入。盖浇饭店主要的客户是附近不想在周末做饭的华人,送起来非常省心,小费也很多,并且饭店还给员工提供三餐,可以说是相当理想的兼职工作了。

第一个周末去送餐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担心自己被移民局查到。但是等到工作完,看着钱包里的美金和顾客的好评,顿时也觉得没有什么好怕的了。饭店的老板在周日晚餐时跟我还有X说过,这家中餐馆在这已经经营了十多年,打工的留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从来没人被抓到过,可谓是“铁打的中餐馆,流水的留学生”。

不菲的收入加上安全的打工环境,让我逐渐陶醉其中,唯一有点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可能是X的女朋友。记得有次在送完餐在店里吃饭,正好X也带着他女友过来,大家就闲聊了几句。言语间,感觉那女生话里始终带着刺,总是阴一句阳一句地针对着X。

我知道他们都是辽宁人,就开玩笑地说他们这真是缘分,在异国他乡还能碰到老乡。结果谁曾想,那女生非常不屑地说了句:“谁和他是老乡了,我是大连的,他是沈阳的老土了。”

那氛围瞬间就巨尴尬,我一个外人坐在那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过X好像并不是特别在乎,就算被这样说了,还是乐呵呵的对着那女生笑。我也只好认为这是他们特有的调情方式了,但是每次看到他女朋友总会莫名地感到心悸。

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我没有告诉Rin送外卖的事情,但是周末异常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某次周六送餐地点正好就在公寓附近,大概被她在屋子里看见了。

于是等到星期天早上准备外出去餐馆送餐的时候,Rin直接堵在了门口不让我出去。

“你要去干嘛?”她把身体靠在门上有些警惕地看着我。

“我出去送个餐。”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打工是违反移民法的。”她脸上略带愠色。

“我打工的那家中餐馆是安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人被移民局查到过。”我试着用手将她从房门上挪开,但是她把背部牢牢抵在了门上,整个人纹丝不动。

“我从小到大,身边有太多人都被移民局带走了,他们没有一个人不是跟你持有相同看法的。”她激动地说道。

“就算我要辞职,你也得让我把今天的工作完成吧,老板还等着我送餐呢。”我打算采用迂回战术,以退为进,因为星期天送完餐,下次送餐的时间要到下周五,这样中间就有了五天的时间可以来周旋。

“不行!送餐的人肯定不止你一个,你找他代班。”这个时候的Rin真是油盐不进。

“你到底让不让?”我做了个挽袖子的动作,示意她我准备要硬来了。

“就不让!”说完,她趁着我不注意居然把我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抢了过去,还顺势塞进了她的bra里面......

来美国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只见到过黑大妈们把美金往胸部塞,没想到Rin今天在我面前居然上演了这么出好戏。

“You are such a rascal.(你真是个无赖。)”对于她的举动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赌气似地说了这句话。

“略略略......”她在门旁边朝我开心地做着鬼脸,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你就不担心我激动起来去你身上抢钥匙吗?”我慢慢靠近她,语气故意表现得不怀好意。

“钥匙就在这,你有本事就来拿咯。”她把上衣敞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运动文胸。

“你这是在玩火。”我径直把手伸向她的胸口。

“别过来~!”她看我是认真的,慌忙地把衣服扣紧了两手护在胸口。

“看你还皮不皮。”我转身坐回到沙发上。

看情况车钥匙暂时是没法拿到了,而且继续送餐Rin必然还会出面阻拦。我当然知道她是一片好心,所以想了下,我决定给餐馆老板还有X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从今天开始就不再送餐了,并且让X今天代替我送餐。老板对我不再送餐有点惋惜,因为我在送餐这方面有着极高的工作效率,收到了不少好评,X自然是很高兴,他倒是很希望把这份工作当作全职来做。

“我以后不会送餐了,你刚才也听到我在电话里说的了吧,能把钥匙还给我了吗?”我向Rin伸出了手示意她把车钥匙给我。

“接好啦。”她把车钥匙拿出来抛了过来,我稳稳地接住,车钥匙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几个月后当我再一次看到X的时候,我不得不感谢Rin那天的所作所为。因为再一次看到X时,他是在报纸上,那种当地华人自己办的报纸上,图片里他的身后是几个身穿着“ICE”制服的移民警察。

我尝试着去拨打了X的手机号,发现已经被注销。到了餐馆门口,大门紧锁已经暂停营业,好不容易联络上老板,跟他去附近西餐厅约了顿饭,从他口中才大概知道了原委。

本来在中餐馆送餐这种事情,应该是极其安全的,老板十几年都没被移民局查过。但谁曾想X的女朋友临时加戏,居然主动联络移民局进行举报。据说那女生打心底里就没有看上X,纯粹是把他当摇钱树,但是言语上很有一套,所以才能让X心甘情愿地打工给她赚钱。

后来那女生和一个更有钱的男生好上了,X不甘心,缠着她,为了尽快摆脱X,她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最后的结果就是X被遣返,几年内禁止入境,中餐馆吃下巨额罚单,被迫停业整顿,只有那女生成了最后的赢家。

当然这些都是我停止送餐后几个月才发生的事情,还是先把时间线暂时倒回来,从Rin阻止了我打黑工之后的事情继续说下去。

打黑工赚的钱其实挺多的,辞职后我计算过,一个月左右的兼职时间总收入竟然有2000多美金。这笔收入足以让我在即将到来的春假里,好好享受下生活。

想到自己在美国这么长时间,还从没去看过NBA,于是决定在春假里去附近的城市看场球赛。别问我为什么不去看布鲁克林篮网的比赛,那会杜兰特和欧文都没来,篮网都是些二三线球员。南面虽然有费城和华盛顿,但是个人对西蒙斯还有沃尔并不感兴趣。想来想去还是去北面的波士顿看欧文吧,一是他的球技确实可以,二是波士顿我还从没去过。

提到春假自然而然地就不能忘了Rin,去年春假就是她缠着我,然后单人游变成了双人行。今年如果她还来这么出,可就没去年那么容易了,球票是需要提前预订的。

在饭桌上找了个机会,我假装漫不经心地跟她提起了我要去波士顿旅游的事情。

“你要去波士顿旅游?”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怎么每次都是这么突然,上次华盛顿也是。”

“我这不是提前半个月告诉你了嘛...”我感觉自己无辜躺枪了。

“你不会是想借着旅游的名义偷偷出去打工吧?”她不信任地瞅着我。

“那不然,你跟我一起去?”我试探性地问道。

“你确定?”她看起来有些许期待。

“你不坐在我的副驾驶,我还不敢开长途呢。”我对她笑了笑。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说罢,她掏出手机开始跟妈妈打电话汇报行程。

Rin的生日在二月底,在出发去波士顿过春假之前,我打算给她过个生日。

旁边的城市有一家日料店,她心心念念地提过几次,但是因为价格的原因,她也只是在嘴上说说,从来没有去过。请她去那吃日料,在我看来应该算是个不错的生日礼物。

那家日料店的招牌产品是艘摆满了刺身的龙船,价格不菲要300美金。去之前我只跟Rin说了请她吃饭,并没告诉她去哪。当我把车停到日料店门口时,她的脸上已经掩藏不住自身的喜悦,而等服务员把龙船端上来,她夸张地捂住了嘴巴,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来。除了这道菜之外,我还点了些特色菜品,总共花了差不多400美金,性价比不是很高,但是生活有时候需要这些奢侈的仪式感。

实物可能比照片要好看点

“19岁生日快乐,干杯。”我把装有弹珠汽水的玻璃瓶举到空中示意她碰杯。

“这个汽水是怎么打开的,我好像不太会、”说完Rin略显尴尬地看着我。

果然弹珠汽水这种东西,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喝过。我坐到她身旁,把T型的塑料盖倒置在瓶口,让她把双手大拇指放在上面。

“准备好了没有?”

“你要干什么?”她的语气有些慌张。

“放心,很快的,三,二,一。”话音刚落,我就用手掌猛地按向了她的两个大拇指。

“碰~!”是弹珠与瓶身内壁清脆的撞击声,隐约间好像看到她闭眼睛了。

“你看这不就开了吗。”说罢我又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汽水喝的时候珠子还会在里面叮叮叮地响。”Rin饶有兴致地研究着瓶子里的弹珠。

“要不然日本人为什么叫它弹珠汽水呢?”

龙船作为这家日料店的招牌菜确实名不虚传,刺身入口的感觉鲜嫩无比,肉质肥而不腻。之前在小镇上美国人开的日料店也吃过,往往是几块三文鱼刺身下肚后,整个人便觉得过于肥腻,顿时毫无食欲,战斗力大减。就算不是美食家,我也明白后者的味道是远远赶不上前者的。

“你请我过生日吃的这顿饭花了不少钱吧?”对面的Rin突然放下筷子问道。

“你其实不用这么在乎钱的,我不是前段时间打工赚了有快2000美金吗。”我没有看她,低着头享受着盘子里的美食。

“这算是我从小到大吃过得最贵的一餐饭了,欠你的人情真是越来越多。”她似乎有点懊恼。

“那我问你抛开钱的因素,你觉得这顿饭好吃吗?”我看着她问道。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托你的福这也是我这二十多年吃过得最贵的一餐饭,不过我觉得挺值。人的眼光要放高一点特别是女生,你要是觉得你配得上这几百美金的菜品,那你就一定配得上。”我感觉自己在跟她灌鸡汤。

“可是我现在还没固定收入,说自己吃得起几百美金的大餐,不是自欺欺人吗?”Rin有点不买账。

“你们美国现在不正流行一首诗歌吗,Obama retires at 55,but Trump starts at 70.(奥巴马55岁就退休了,但是川普70岁才当总统),献给你当生日礼物,每个人的轨迹都是不同的,不要着急只要努力了,肯定有收获。”

“你懂的道理还真多。”虽然她嘴上还是有点排斥讲道理的我,但是手确很诚实的把筷子拿了起来。后面的过程中,她再没谈起过钱的事情,我想她多多少少也该听进去了点。

出发去波士顿之前,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初春的新泽西,仍然会受到暴风雪的侵袭。每当这个时候,公寓楼前的草坪就会成为各个艺术家表演的舞台。老外大多喜欢在半夜进行雕刻,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矗立在房子前的雪雕,总能给人非常惊艳的感觉。

那天大雪过后,翌日的清晨,我照常打开窗户。这次的雪雕和往常的还有些不同,占地面积比较大高度也挺高,一时半会居然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刚开始因为角度的问题确实没看出来

于是我就站在窗户边上仔细地打量着这座雪雕,看了会,好像有点明白是什么了。这肯定是个美国老哥想反应男生清晨在床上的生理现象而创作的,不过这比例也够夸张的,应该算是外国人的恶趣味吧。

正巧这个时候Rin也起床了就过来跟我打了声招呼。

“早安,你站在窗户前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我把头扭过来看着她,用手指头指了指窗户外的雪雕。

“哇,这次的雪雕居然有这么大。”她也像发现了新大陆了一样,好奇地凑到了窗户旁。

“可是这是个啥呢?”她也产生了跟我相同的疑问。

“你们美国人在艺术这方面还挺大胆的。”我盯着雪雕和她打趣道。

“什么挺大胆的,我怎么听不懂。”Rin一脸困惑的看着我。

“我知道这个雪雕是什么,但是不能告诉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鄙视地看了我一眼。

“那我可说了。”于是我把自己对雕塑的理解讲给她听了。

她红着脸有点不敢相信,但是听着我讲得有模有样,她又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

直到后来我换了个角度去看这个雪雕,我才发现我的理解完全理解错误了。

这居然是只羊驼

人家雕塑的是只羊驼......没办法,我只好厚着脸皮又过去跟Rin解释。

结果自然就是被她拿着枕头追着满房间打,估计我在她心里单纯善良的宅男形象瞬间崩塌,一个爱开黄腔的LSP形象倒是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那场大雪过后就正式迎来了春假。波士顿在纬度更高的北方,路上可能仍然会残留着些积雪,考虑到美国工人的扫雪速度。为了保险起见,在出发前我特意去更换了崭新的车胎。

只要硬币上的人头能被挡住就是安全的

这趟去波士顿的行程有300多公里,考虑到经过纽约时可能会面临堵车的状况,谷歌地图给出的参考时间需要四个小时。之前在美国虽然也在高速公路上开过车,但是并没有像这样长时间的连续行驶,自己心里面其实还是有点小忐忑。

要想从新泽西州开往波士顿,首先要经过跨越哈德逊河的乔治华盛顿大桥。这座桥可不简单,它连接了包括I-95(95号洲际公路)在内的数条高速公路,分为上下两层,总计十几个车道,所以车流量是相当的大,也是美国东部最为繁忙的桥梁之一。

由于乔治华盛顿大桥是座收费桥梁,所以在桥头设了有密密麻麻的一排收费站。像我这种很少开车过大型收费站的人,看到这状况,瞬间有点蒙蔽不知道该走哪个入口。为了在Rin的面前表现得不那么慌张,我只好随便选了个。

等到从收费站出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开错了车道,周围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大型重卡。抬头看了一眼指示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Trucks Only(货车专用)。由于卡车的体积相当庞大,如果驾驶小轿车被夹在中间,基本上除了货车的车身什么都看不到。在这视野极差的环境下行驶,我内心不禁焦躁了起来,额头上也渗出了不少细微的汗珠。

“没事的,慢慢开,等到下桥就好了。”Rin在副驾驶座上安慰道,顺带着给我递了张纸巾。

货车司机们可能经常遇到开错道的私家车,他们倒是很绅士的给我留了充足的空间,就这样我被夹在几辆重卡之间,缓慢地随着车流,往桥的另一端驶去。下桥的那一刻我立刻变更了车道,看着重新出现在前车玻璃里的蓝天白云,整个人都感觉舒服了不少。

从纽约出来后,交通状况瞬间变好。在往北行进的途中,高速公路旁有很葱郁的绿色植被,时不时的在路面的上方,就会看到有造型非常古典的石桥横跨过去,我个人对美国历史没有太多的了解,只能去猜想这是不是当年英国人移民时修建的。

马萨诸塞州大约是在17世纪初被英国殖民,第一次工业革命要在一百多年后才发生。所以当时他们的根据地可能仍然是以城堡的形式存在,而这种石桥就是城堡与城堡之间最为便利的纽带了。我把自己的猜想对Rin说了,她表示自己对美国历史一窍不通,不过倒是很喜欢这些石桥的风格。如果上面真有城堡的话,她一定会穿得美美的去城堡里参观,果然每个女孩子心里都有一个公主梦。

路途中,Rin除了陪我说话不让我犯困外,她还会非常贴心地帮我把开心果全部剥好后送到我嘴边。“你还记得上次春假吗?”她把一捧剥好的开心果递过来喂我。

没等我回答,她又开始自问自答起来。“我们两个人坐在巴士上,我在看视频,你也是这样把开心果剥给我吃的。”

“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我们都认识一年多了。”我边吃着开心果边回答道。

“那你还记得当时那个黑大妈的表情吗?”Rin看着我问道。

“当然记得啦。”说罢我模仿着黑大妈的语调说出了那句“So sweet.”

Rin听到这终于憋不住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像当两个异性朋友开始怀旧的时候,就离表白的时间不远了,至少电视剧里经常是这么演的。

行驶至波士顿城郊附近,整个人可能有点犯困,注意力比较分散,差点和前车来了个亲密接触,好在有新轮胎,车子在与前车还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刹住了,真是有惊无险,让Rin跟着我这个新手司机出来自驾游真是难为她了。

顺利抵达宾馆后,Rin看我有些累了就提议先各自回房间休息,晚餐的时候再集合。

宾馆名字叫Beacon Hill Hotel规模虽然不大,但是位于波士顿历史悠久的查尔斯河旁,所以多多少少的也沾染了一丝典雅的气息。在床上稍事休息,我感觉精神状态好多了,于是给Rin发了消息邀请她一起出去走走找点吃的。

波士顿有家比较有名的餐馆,位于五十层的高空之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城市的全景,本想着是去那吃晚餐,但Rin觉得那家餐馆太贵了,她说自己也不太喜欢那里的氛围。于是我和她就沿着查尔斯河畔,边欣赏着河边的美景,边寻找着平易近人的小餐厅。

快走到Harvard Bridge(哈佛桥)的时候,夕阳已经在河面撒下了点点余辉。路边许多餐馆都打开了自家门口的景观灯,以此来吸引客人。一家名字为Atlantic Fish的餐馆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看了眼身旁的Rin,她好像也挺中意这家。善于观察的餐厅服务员注意到了我们,赶忙迎了上来,帮我们敲定了今天晚餐的地点。

说到波士顿就不得不提到lobster(龙虾),我和Rin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龙虾作为主餐。只不过我点的是原版大龙虾,而她点了一只lazyman lobster(懒人版龙虾),这种版本的龙虾,主厨会帮你把龙虾身上的肉都挑出来烹煮好后,放在作为装饰用的龙虾空壳里,看着十分漂亮,吃起来也特别方便,就是少了点乐趣。

点餐时,我装作高手一般教导着Rin:“吃东西这种事要享受过程,什么都点懒人版的就没意思了。”

但是等到龙虾端上来的时候我却傻眼了,那是一整只完全没有剥的龙虾,而且体型大得有点超出我的想象。服务员适时地递过来了围巾,示意我无需拘束尽情享受。不用想初次吃龙虾的我,自然是手忙脚乱,虾汁乱溅。

“好好享受你的龙虾吧,什么都点懒人版可就没意思咯~”Rin优雅地享用着她的懒人版龙虾调侃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虽说吃相难看了点,但龙虾好歹算是进了肚子,味道确实也挺不错。不过如果下次再来,我肯定也会选择懒人版的。

第二天白天我们环绕着查尔斯河走了个环线,参观了波士顿美术馆和MIT(麻省理工),最后抵达了本次旅行的重要景点之一TD Garden(北岸花园球场)。

由于去得比较早,场内只有零星的几个观众,工作人员正在做着最后的调试。广告牌、计分板、计时器每个小细节都要检查到位。

之前在电视机上看凯尔特人的比赛,一直觉得北岸花园球场的地板非常得老旧,黯淡又没有光泽,完全不像斯台普斯的地板那样丝滑光亮,照理说波士顿是个大城市,可他们为什么不把买个好点的地板呢,这也成为了我高中时期心里的一个困惑。

我悄悄地走到场边,想要弯下去触摸,来揭开心中的谜团。

“你不可以这样做,先生。”戴着无线耳机的保安过来制止了我。

“我们就稍微碰一下。”Rin冲着保安撒娇道。

“不行,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保安不为所动态度很坚决。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波士顿球馆穷得连地板都换不起,斯台普斯的地板可比这要光亮一百倍。”话音未落,我就遭到了保安的白眼,果然凯尔特人队的球迷是不喜欢听到任何关于湖人队的赞美的。

“去感受下吧,无知的小朋友们,只允许摸一下,不然我会把你们请出这座球馆,明白吗?”

我眼中充满感激地看了保安一眼,俯下身让整个手掌完美的贴合到地板上,轻轻地摩擦了下。果然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这地板的触感居然异常得让人舒服。

“不可思议,明明看起来就像块要报销的破地板,为什么还这么光滑?”Rin感叹道。

“是材质的不同,一般球馆的地板最多用10年树龄的枫木制成,而这座北岸花园球馆的地板是用树龄更长的红橡木制作的。”保安得意地回答道,这应该属于波士顿人特有的审美吧。

跟保安道谢后,我和Rin转身回到了座位上,等待着开场。在离比赛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时,现场开始有各式各样的表演人员进场预热。紧接着是球员进场,全体起立奏美国国歌,我因为不是美国人所以只行了注目礼并未开口,最后是球员热身,等到计时器的倒计时归0后,比赛正式开始。

“这个1号叫史蒂芬森,喜欢往别人当家球星耳朵旁边吹气,这个4号叫奥拉迪波,曾经在雷霆给别人当小弟,现在已经是球队老大了,而这个11号则是今晚的主角,叫凯里欧文,总冠军级别的后卫,正常比赛含金量可谓是非常得高。”我向Rin一个接一个地介绍着球员。

“你怎么对篮球运动员这么熟悉,NBA在中国很火吗?”她有些不解,在她眼里只有NFL才能算得上是全民运动。

“当然,你是没见过全班男生用手机看文字直播的场面,那是属于中国男孩们特有的回忆。”

那场比赛是步行者对阵凯尔特人,双方为了争夺季后赛的排名打得异常激烈,比分交替着不断上升。期待着的史蒂芬森对着欧文吹气的名场面并没有到来,反倒是奥拉迪波和欧文见擦出了激烈的火花。

这场比赛师弟比较老实

在欧文用一个熟练的变向运球过掉对手上篮得分后,Rin不禁惊呼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这个人我见过,他在广告里面演的是个白头发老爷爷。”

“Uncle Drew对不对?”我笑着问道。

“对,刚才那个过人简直跟广告里的一模一样。”Rin在旁边兴奋地手舞足蹈,看比赛就是要有代入感才能看得开心。

两位超级巨星缠斗在一起

现场看球和坐在电视机前看球区别还是挺大的,情绪很容易就被调动起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就会成为主队的球迷。

“Denfense!Defense!Defense!”Rin在我旁边跟随着主场的声浪,大声呼喊着,刚才明明就是个压根就不怎么看篮球的女生,转眼间却变成了主队的真爱粉,这大概就是现场观战的魔力吧。

稍显疲惫的欧文

很快步行者队就做出了调整,用车轮战来对付欧文。虽然上半场凯尔特人队取得了十多分的领先优势,但是下半场,随着疲劳的累加,在一次拼抢篮板过程中,欧文受伤下场。(这也导致他缺席了2018年季后赛,没能与詹姆斯在季候赛中交手。)

没有了当家球星,凯尔特人的进攻明显受到了影响,在奥拉迪波率领步行者队进行穷追猛打,很快就要将领先优势蚕食殆尽,主队球迷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Rin也像打了霜的茄子,呆坐在板凳上,看着客队势如破竹。

关键时刻是塔图姆吹响了反攻的号角,这个凯尔特人队去年才选中的零号探花,表现得尤为成熟,完全看不出,他是才打了一年球的新秀,随着欧文的伤退,下半场他拥有了更多的出手权,可以肆意地发挥被当家球星压制住了的火力。

随着比赛的进行,双方在末节依然打着难舍难分,随着斯玛特命中关键球,凯尔特人在终场前反超了比分,全场观众也为之沸腾,Rin起身和旁边的黑人夫妇击掌庆祝,似乎胜利已经到来。

让人没想到的是最后奥拉迪波见血封喉,打进制胜三分球,将总比分反超了两分终结比赛。

Rin在我旁边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有点像湘北跟陵南打练习赛时被仙道绝杀的樱木一样,久久缓不过神。

“绝杀啦,你运气不错,现场居然能看到这么精彩地比赛。要知道就算在电视机前看比赛,绝杀也是小概率事件。”

“为什么我支持的球队就要被绝杀,不开心。”Rin气鼓鼓地坐在座位上。

“胜败乃兵家常事。”说着,我把赛前买的帽子扣在了她的头上。

散场的时候球馆的人流比较多,为了防止走散,我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氛围不知不觉有些暧昧,回到宾馆后,两个人欲言又止,止欲又言在酒店的大厅磨磨唧唧了半天,最后还是各回各的房间了。大概就是那种怕走错一步,连朋友也做不成的感觉吧。

从波士顿回家后,生活又回归了平静,每天学习做饭聊天一切都按部就班。

就这样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要到期末了。有门课的教授可能突发奇想,打算培养我们独立自主思考的能力,于是要求每个人除了参加考试外,还要以小组形式提交一篇叫Critical Article(批判性论文)的东西,大致内容就是从期刊上找篇别人的论文,写出他的不足之处,最后做个汇报,总共十分钟,两个人自由支配时间。

我当时是跟班里的另外个中国人组队,是个在其他专业读博士的学姐,她是跨专业选的我这个专业的课程。至于说为什么不选男生来当搭档,那是因为那门课只有我们两个中国人,而我又不是很喜欢和印度男生合作。这里倒不是种族歧视,是他们身上真有股难以名状的味道。

备考的那段时间,我和学姐经常会在食堂门口的露天餐桌上讨论问题。在校园里大家都挺喜欢这样做,把笔记本放在桌子上,在户外边享受阳光边学习。

可能是因为学校离着公寓楼比较近的原因吧,Rin有几次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我和学姐在电脑前讨论(我没有注意到她,是她后来和我说的)。

很明显的可以感觉到Rin那几天情绪有点低落,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也不告诉我只说她没事。好在那门课的期末考试很快就结束了,在暑假回国之前,我找了个机会约她去了趟Empire State Building(帝国大厦)。

夜晚,帝国大厦观景台上,我们肩并着肩站着,初夏的海风徐徐吹来,带来一丝丝清凉的气息。

“这里的夜景好看吗,是不是和你经常提到的《西雅图未眠夜》里的景色同样美丽。”我看着眼前的美景,把头低下轻轻靠过去问道。

《西雅图未眠夜》是Rin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她跟我提过很多次,其中最经典的莫过于男女主角围绕着帝国大厦展开的爱情桥段。

“嗯。”Rin简短地回答道,还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

从帝国大厦上看夜晚的纽约

沉默了许久,Rin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是在和那个女生交往吗?”

“你是说的我和那个学姐吗,别人可是有男朋友的。”说心里话我没有想到Rin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情,早知道就找印度男同学组队了。

“可是我看到你们在一起好多次了。”她的语气里有些委屈。

“那不是备考阶段嘛,之前我带着你复习的时候,我们两个每天面对面坐在一块的时间是不是不止十个小时。”

经我这么一提醒,她仔细回想了下,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你这个夏天回去后还会再来美国吗?”

“会,但是我这个暑假不找实习就回去一个月,看看爸妈就回来。到时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起出去玩好吗?”这个暑假过后就是我在美国研究生阶段的最后一个学期了,我不愿意留下遗憾。

“好,那我等着你,你可不要食言哦。”她抬头看着我表情相当认真。

“男子汉一言九鼎。”我向她做了保证。

“什么‘顶’?”

“是‘鼎’,古时候我们中国人做饭用的一种器皿。这个暑假我回来了,就开始教你学习汉字吧,怎么样?”是时候提升下Rin小学生般的汉语水平了。

“好呀,我其实很早就想学了,只不过缺个老师自学进度实在太慢。”说到这她停顿了下,“不过我可没什么东西给你当报酬。”

“知道了,就当我主动给外国友人弘扬中华文化。”我无奈地看了眼在旁边嘚瑟到不行的Rin。

她到不是真想占便宜,就是喜欢跟我贫,每次都是得了便宜还不卖乖。

这次离别不像上次有太多焦虑,更多的是对重逢的一丝期待。

回国的当天是L开车送我和Rin去的机场,站在安检通道入口处,我和Rin轻轻拥抱了下做了个简短的告别。

“我在这边等着你回来。”

“嗯,你要是这段时间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找他帮忙。”我用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L。

“你放心回国吧,能帮的我肯定会帮。”L用手拍了几下我的肩膀。

十几个小时的空中旅行不算特别漫长,看完几部飞机上自带的电影后,就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五月的武汉空气中已满是燥热,即使是在这生活了二十多年,也还是不能完全习惯。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家,身上已经全部汗湿,将空调开到最大躺在床上便不想动弹。顺手将中国移动的sim卡插进手机,L发来的微信消息映入到我的眼帘。

“你的这个小女友还挺有意思的,我刚帮她了个忙。”L在微信里面写道,配图是中国驻纽约总领馆,发送时间是在我刚上飞机的几个小时。

“你们在我上飞机之后去干啥了?”我隐约感觉到他们可能在谋划个大事情。

“秘密。”我可以隔着屏幕想象出他一脸得意的表情。

我对Rin还是比较了解的,她在遇到大事情的时候会很犹豫,自己拿不定主意,像去中国总领事馆,肯定是L在旁边对她煽风点火了。

好在这次回国前,我让Rin注册了个WeChat账号,这样暑假就能跟她在微信上进行联络。

“听说你去纽约的中国总领事馆了?”我给Rin发了条微信。

“你到中国啦?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呢。”她几乎是秒回“我本来说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那么快就知道了,是L告诉你的吧。”

“你是不是去弄中国签证了。”看到领事馆照片的那一刻,我大致已经知道她去干了啥,现在只是想确认下。

“我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想你,L跟我说想你就去中国看你,然后我们就去了领事馆。”

“那你这来中国的事情应该没跟你妈妈说吧。”

Rin发了个“嘘”的表情过来,“我打算瞒着我妈妈过来玩十天左右,你也不许说,听到没。”

“好吧,你这胆子也真大,不怕我是坏人把你拐卖了。”

“你才舍不得把我卖出去咧。”

“你就会跟我皮,等你签证下来了发个消息,我来制定旅行计划。”没办法,谁让我曾经在华盛顿答应过她呢。

大约一周之后,Rin给我发消息说她来中国的L签证(旅游签)已经办好了。不得不说领事馆的效率还是挺高的,想当初我在国内办美签可是等了好久,她这才几天时间就把签证给弄到手了。

指导着她订完机票之后,我就开始着手制定旅行计划。总共十天的时间,除去飞机上消耗掉的,真正的可用时间只有八天。以武汉为中心展开,最终选定了长沙和庐山两个额外的景点。其实挺想带着她去福建看下自己的祖辈生活过的地方,无奈时间太紧,加上我又不是福建人只好作罢。

Rin这次来中国玩,我事先有跟家里通过气,告诉了他们,自己在美国的室友要过来玩几天,因为需要找我爸借车还有房子。毕竟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比住在宾馆还是要舒服得多。

这里不要想太多,我家并不是很富裕,之所以有闲置的房屋,是因为我爸2007年在股市折戟沉沙后,就莫名钟情于买房,只要有了钱就往房市里投资,拿着接近他毕生的积蓄在武汉买了五套房。但实际上家庭的生活质量其实并不高,因为钱都套在房子里了。

正好家里在光谷步行街的那套房子最近空着(那套房我比较喜欢,周围全是玩的,经常叮嘱家里不要随便租出去),我爸没有多想就把钥匙给了我,连同在一起的还有他的车钥匙。

六月初,Rin如约而至来到了我的家乡武汉。保险起见我让她出发前,在网上买了张电信的sim卡,并且等到飞机落地后就插入到手机里,这样如果在入关的时候被盘问需要提供联系人,那她就可以在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可能因为中国不是移民国家的原因,海关对待外国人的态度比美国要友善得多,据她说工作人员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下她的个人信息和到中国的目的,就顺利入关了,之前我跟她预演的小黑屋情景完全没发生。

看到Rin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我,拖着行李箱就朝我飞奔过来。她还是熟悉的风格,紧身T恤搭配紧身裤,头上戴着粉色的鸭舌帽,马尾辫从中间帽子中间穿过,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Welcome to Wuhan.”我张开双臂打算给她个拥抱。

“I miss you so much!”Rin直接跳到了我身上,让我托着她转了个圈,这下子可把旁边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了。

回家的路上,我特意挑选了些繁华的路段能走桥梁就绝对不走地面,好让她能更清晰地一览这座城市的全貌。坐在副驾驶的她自然是惊叹不已,说自己从没想过武汉居然会是座这么现代化的城市。我笑着告诉她,武汉被人称为“Eastern Chicago”,Rin听到这摇着头对我说:“这里可比芝加哥好多了。”

家里人听说她要来,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但是等到我把Rin领进家门的时候全家人都傻了眼。

“你不说今天是你室友过来吗?”我妈把我拉到一旁小声问道,我爸此时正帮着Rin把行李搬进屋。

“她确实是我室友。”我脸上写满了无辜。

“你室友是女的,你怎么从来没说过,那你之前说的跟你室友出去旅游也是……”

“就是跟她一起出去的。”

“你到底在美国有没有认真学习,我是怎么教育你的,有没有说过男人要有~”

“责任感。”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语,这话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妈我真的有认真学习,不都给你看过成绩单了吗。”

在父母的眼里孩子永远就是孩子。

另外边,Rin居然从行李箱里变戏法般的拿出来了好多东西,除了美国那边招牌的花旗参还有各式各样的中老年人吃的营养品。

“叔叔阿姨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带些啥,就每样都买了点,希望你们能喜欢。”Rin笑吟吟地说道。

“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大老远过来玩还带这么多东西来,你们先去洗个手,饭都做好了,赶快上桌吃饭。”我妈乐呵呵地催促着我们尽快入席。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过来,没少花钱吧。”我走到Rin的身边问道。

“不是你教的吗,中国人见长辈不能空手去,感恩节那次你去我家还记得吗?”她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得意。

“你这入乡随俗得倒还挺快。”

吃过饭,我开着车把Rin带到光谷的住处。考虑到她还没有把时差完全调整过来,就打算先随意带着她在附近转转,等后面再开始玩景点。光谷步行街算是武汉这边比较大的一条欧式商业街,由西班牙、意大利、德国三种不同的风格组成,每到周末这里就会聚集大量的学生。

很快Rin的目光就被步行街里琳琅满目的小店给吸引了过去,习惯了美国物价的她认为这里简直是天堂,把价格除以6.5换成美元后,没有一件东西,她不认为是物美价廉的。

“你能帮忙先付款吗,我等会就用BOA(Bank Of America美国银行的app)转给你。”她一边把看中的衣服往身上比划,一边对我说道。

“你要看上什么了直接拿呗,去年在华盛顿不是和你打过包票吗,你来中国吃穿住行用都交给我就好。”

“那样子不好,到房间了就给你转账。”她固执地摇了摇头。

Rin在买东西的时候,非常喜欢征求我的意见,可我这个宅男哪能有什么好的审美水平。只能是在旁边拍巴掌连声叫好,弄得她一脸幽怨地看着我,说我在敷衍她。陪女孩子选衣服这种事,确实是难为我了。

逛了大半个下午,我的手里大大小小拎了有七八个购物袋,可谓是收获颇丰。由于陪女生买东西实在过于无聊,我在Rin挑选商品的时间里喜欢观察从身旁经过的形形色色的路人。我发现Rin还是比较吸睛的,时不时的就会有男生扭过头来看下她。

这可能也和她的穿着有关吧,Rin是那种典型的美式穿衣风格,平时基本上只换上衣,下半身永远是Leggings(一种紧身裤)。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酷暑严寒,在我看到她的大多数时间里永远都是Leggings。这在美国是常态,大学里的女生基本都会这么穿。但是在中国就有些另类了,这种能完美勾勒出女生身型的裤子,可能只会出现在健身房里。

“你要不买条裤子吧,在国内很少有人像你这样穿leggings的。”我凑到Rin耳边悄悄告诉她刚才有男生在偷瞄她。

“那我能像她们那样穿吗?”她指了指一群穿着热裤的大学生,看到那白花花的大腿我脸上顿时一片燥热。

“你就不能买点牛仔裤之类的,或者是连衣裙也行,女孩子要矜持。”

“矜持可不是我的风格。”

“那我不希望你被别人这样子看总行了吧。”

“嘿嘿嘿,你要是这样说我还是会听进去的。”她超级享受被人在乎的感觉。

说到夏天的武汉就不得不提小龙虾,因为离着潜江较近的缘故,那几年小龙虾在武汉异常得火爆。等到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我和Rin在路旁挑选了家叫“虾皇”的餐馆准备享用晚餐。

我好像有点高估了她对辣椒的忍耐力,福建人也许天生就不是太能吃辣,没有吃多久,Rin就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用手往嘴巴里面扇气:“你能帮我点几瓶啤酒吗?”

“你还没有到21岁怎么可以喝酒呢,我给你弄点冰可乐吧。”按照纽约州的法律Rin还没有到达喝酒的法定年龄。

“拜托这是在中国好不好,你能不能把纽约州那破规定给我抛到脑后去,我现在嘴里真得好辣。”说着她把舌头吐出来给我看了下,的确是辣得通红。

“而且你看周围,所有人都在喝着啤酒,只有我们不喝你不觉得奇怪吗。”她这么说似乎不无道理。

秉着让她品尝到最美味的小龙虾的宗旨,最后我还是做出了让步。

“那你不许多喝,觉得醉了就自己停下来。”我伸手招来服务员,让她拿了几瓶冰镇的雪花啤酒过来。

Rin是真的被辣到了,我刚用开瓶器将瓶盖撬开,手里的啤酒瓶就被她一把给夺了过去。转瞬间,酒瓶就空了三分之一。

“cooooooool~”放下酒瓶的她,用超长的尾音表达了自己无与伦比的畅快感。

“你怎么说也该等着我给你找个杯子来吧。”

“还是这样喝着舒服。”说着她又想把酒瓶拿起来往嘴巴里面倒,吓得我赶快给她按了下来。她这样喝酒完全是为了解辣,要是等会喝趴在餐馆了,怎么给她扛回去可成了大问题。

Rin找服务员拿了个玻璃杯,又开始往里面倒酒。

“这样子你总该没有意见了吧。”

“你稍微喝慢点一点儿,喝这么猛等会儿酒劲上来了,身体很难受的。”

话音未落她又把玻璃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挑衅般地把杯口对着我,展示着空空的杯底。

“你看我喝了这么多都没有醉。”她颇为得意地说着。

那天她总共喝了三瓶啤酒,只要觉得嘴巴里辣了就喝,最后出餐馆门的时候,她走路都有点打晃,还在坚持说自己没醉。

回到家,她大概酒劲上来了,开始在房间里胡乱地翻找东西。不知怎么地,她找到了我当年备考用的GRE(Graduate Record Examination美国研究生考试)书籍。当年因为家里环境太吵,我想专心复习,就在这边的房子里单独住了段时间。考试的书籍在考完后,大都也原封不动地留在了房间内。

“中国考生怎么也要研究印第安人?”她躺在床上把书举着脸正上方阅读着。

“怎么你也想去当议员啊。”

“你怎么还要研究当代女权,这考试真复杂,什么内容都有。”

吐槽了好半天,她大概是困了,把书往枕头旁一放,沉沉地睡了过去,我给她拿了条薄薄的毯子轻轻盖好,又慢慢地把书本还原,这才熄了灯悄悄离去。

这个时间点上,我和Rin都没意识到,那晚酒后她随手翻阅的GRE书籍,对她后面的人生轨迹,产生了巨大的改变。

第二天凌晨五点,我还在睡梦中,突然被旁边的异常响动给惊醒了。原来是Rin起床后,跑我房间里来了。倒时差阶段的人是这个样子,晚上九十点就会困,凌晨的时候睡不着天没亮就醒了。

“我们去看别人晨练吧,听说中国这边有很多人,早上会在公园里习武?”Rin兴奋地摇晃着我的手臂。

我困意正浓当然不想理她,翻过身,躲在床的另外边说道:“光谷这边住的都是年轻人,没人周末去晨练的,你先去玩下手机我再睡会。”隐约中听到她哼了一声,乖乖地到客厅里刷手机了。

没过多久她又再次来到房间里,摇晃着我的手臂说她肚子饿了想要出去吃早餐,迷迷糊糊中我看了眼手机,时间刚过六点。于是起身拉开窗帘,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说到武汉的早餐,历史上真正有名的有四家老字号,分别是蔡林记的热干面,老通城的豆皮,四季美的汤包还有谈炎记的水饺。但是除了商业化成功的蔡林记,其他的几家都慢慢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很多老武汉人都吐槽蔡林记现在是连锁店不正宗,只能忽悠外地人去吃,可是如果没有采用这样的商业模式,恐怕市面上压根就看不到蔡林记的影子了吧,生活就是这样永远没办法面面俱到。

我开车带着Rin来到了江边的一家蔡林记,至于为什么要跑到江边,那是因为今天计划的行程是黄鹤楼、长江大桥还有古琴台,三个景点刚好都在长江边上。

蔡林记内除了热干面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吃,面窝、欢喜坨、油条、豆皮、糯米基(非广东糯米鸡)等等,Rin看着这些东西一时间挑花了眼,我直接每样都点了份,难得来次武汉,不吃全,倒真有点可惜。

“你家乡居然有这么多种类的早餐,真是不可思议。”她拆开了双一次性筷子,颇有节奏地搅拌着碗里的芝麻酱,对于平时在公寓基本只吃面包和煎鸡蛋的她来说种类确实有点多。

“这才哪到哪,武汉的早餐种类还多着呢,你今天看到的这些只是最常见的。”我不无得意地说道。此刻的Rin正聚精会神地把面条缠绕在筷子顶端卷成面团,看到这里我不禁无奈地笑了下。

“你在笑什么?”她抬起头看着我。

“我想起了在美国餐馆,第一次和你吃意大利面的情景,当时我习惯用中国方式,把面用叉子挑起来直接往嘴里塞,是你告诉我这样不雅观,要用叉子卷成面团再拿到嘴边去。”,说着我用手中的筷子在碗里搅了个面团“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啦,那是你刚到美国不久,我们在隔壁小镇上的餐馆吃的。”

“这一切是不是恍如昨日。”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就是时间久了,会变得特别容易感慨。那年中美贸易战打得正火热,想到有天会和Rin各自天涯一方,内心竟然有些伤感。

“你啥时候怎么变得这么怀旧了。”她笑着用筷子把面条夹在空中看了看我。

“既然来旅游了,那今天我也要Chinalized一把,不论什么方法能把面吃进去的就是好方法。”说罢,她将面条悉数塞进口中,不经意间芝麻酱在她的嘴巴留下了两道痕迹,让她看起来像只刚偷吃完了的小猫咪,我拿了张纸示意她不要动,轻轻帮她擦去。

离开蔡林记的时候,因为她对桂花糊情有独钟,我又买了一杯让她拿在手里面当饮料喝。步行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我们到达了古琴台。Rin对中国古建筑可谓是兴趣浓厚,一路上手机就没有放下来过,举在空中拍个不停。在景区的正中央,有一个祠堂,里面立着俞伯牙和钟子期的雕像。Rin好奇地问我他们是谁,于是我借着她的问题,给她讲起了古琴台的典故。

“相传在很久前,有个叫俞伯牙的楚国官员,奉楚王的命令,顺江而下考察民情。”

“等等,为什么是楚国,中国人为什么要纪念楚国人?还有官员为什么要考察民情,这些不是该民调的工作人员去做吗?”想让完全没了解过中国历史的Rin理解这个故事,果然有些困难。

我稍微想了下说道:“楚国的这个‘国’类似于美国的州,只有当所有的国统一起来,形成的更大的国才是你今天见到的中国。嗯~考察民情那个,你可以想象成某个州长,为了能连任,派出了他手下的秘书去州内的各个郡县拉选票。”

“我有点能理解了。”她点了点头。

“那我继续讲,当俞伯牙乘着小船沿江而下时,忽然起了阵狂风暴雨,没办法他只好把船停在岸边等候。没过多时雨过天晴,他心情大好,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古琴演奏了起来。他的琴艺很高超,可一直没人能弄懂他的琴声所表达的含义。”

“琴声所表达的含义?”Rin看着我问道。

“你看,像一般的音乐大家,他们的音乐都有特定的想表达的东西,贝多芬的《命运》,内在意境是人生的坎坷,维尔瓦第的《四季》,则鲜明地演奏出了每个季节不同的特点。俞伯牙作为当时楚国琴艺极为高超的大师,自然也是如此,但是却没有人能听懂他的琴声。”我尽量用贴近她生活的东西给她做类比。

“那他当时一定很孤独。”听到这Rin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他后来遇到了他一生当中的知音——钟子期。”

钟子期也是位音乐家吗?”

“不,他是个樵夫。那天他在江边被琴声所吸引,待到俞伯牙一曲弹完,他上前说道‘这只曲子表现得是高山。’(巍巍乎志在高山)。”当时我没有引用古文,怕增添她理解的难度。

“那他说对了吗?”

“嗯,俞伯牙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准确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大快,立刻又弹奏了一曲,钟子期听完说道‘这只曲子表现得是流水。’(荡荡乎意在流水),这次他又说对了。俞伯牙感慨自己遇到了知音,两人当下就结拜成为了挚友,相约明年在此处相见。”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世上终于有人能听懂他的琴声。”

“可惜到了约定之时,俞伯牙苦苦等候却没见到钟子期的人影,打听后得知,钟子期竟已离开了人世,俞伯牙顿时悲痛万分,在钟子期的墓前为友人弹奏了一曲后,便将琴砸毁,从此不再弹琴,后人为了歌颂他们的友情,还特意发明了‘高山流水’这个成语。”

“这个结局真让人心碎。”Rin皱着眉头揉了下自己的胸口。“不过话说回来他能找到知音,至少曾经也是幸福过的。”

我们二人对着雕像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景区,往长江大桥上走去。也许是还没从故事场景中走出来,不知不觉中Rin悄悄用手挽住了我的臂膀。

“你知道吗,在武汉,走长江大桥是情侣必做的事情之一。”我找了处风大的地方,和她并排靠在人行道的护栏上,看着长江航道上来来往往的船只。

“那你喜欢我吗?”她侧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从来没有见她这么认真过。

“喜欢。”我注视着她同样认真地说道。

“可为什么你没有跟我表白,就因为我不是处女了吗?”Rin抬起头迎着我的目光问道,眼神有些犀利。这个让人不着边际的问句把我给彻底弄懵了。

“我们明明已经那么像情侣,却为什么不能像情侣一样在一起。这样的暧昧对我是种折磨,你越对我温柔,我越深陷其中,最后我发现,自己连拒绝你的权利都被你亲手给剥夺了。”她平静地说着,语气里透着一丝忧伤。

“我的内心告诉我,自己喜欢上了你,可现实却是我连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你相处都不知道。”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永远是B的前女友。”

我没有急着辩驳,靠过去将她拥入怀中,我惊讶于我们之前居然有这么大的误解。

“今天你要给我个解释。”她努力着用手想把我推开,我当然没给她这个机会,牢牢把她抱在身前让她的头抵在我胸口上。

“你真的认为我有virgin complex?(处女情节)”我把头贴在她耳朵旁边问道。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中国是全世界最有处女情节的地方,而且我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有人还说中国人吃猫呢,你看我吃过猫吗?”

“那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以后大概率不会留在美国生活,也没办法娶你,如果这是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恋爱,你还会选择继续发展下去吗,我不忍心看到你的眼泪。”我对Rin袒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所以你选择了逃避,你以为我们这样错过了,就不会对我造成伤害吗?”面对她的质问我哑口无言。

“以后的事情我不想考虑,我现在只想要活在当下,我只知道我自己喜欢上了你,所以请你告诉我,你喜欢着我吗?”她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抬起头看着我,眼神真挚而又热烈让我无法拒绝。

“I love you,Rin,would you like to be my girlfriend?”说来惭愧这句本该在很久之前就对她说的话,因为我的犹豫不决,才会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没有直接回答,双手环绕在我身后,踮起脚把头凑过来轻轻地在我嘴唇碰了下。

“Now you know my answer.”(现在你知道我的答案啦)Rin轻声说道。

“谢谢你。”我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就这样,我在长江大桥上结束了自己长达二十年的单身生活。

当两个互相暧昧的人成为情侣后,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爽。之前因为关系的不确定性,而产生疑虑和焦躁,终于可以一扫而空。我们牵着手继续沿着大桥往东走去,此刻晴空万里无云,站在桥上稍稍侧目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朗诵几句主席的诗词:“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

“什么鱼?”Rin好奇地问道。

“武昌鱼。”

“好吃吗?”

原来外国人到中国来以后,真的都会自动激发自己的吃货本能。

“还有,你刚才念的那几句特别押韵的是中国的诗词吗?”她似乎对诗词挺有兴趣。

“对,你是不是还没有听过中国的诗词。”我看了她一眼问道,Rin点了点头。

于是我把她带到了江滩边上,那里有块大石碑,上面刻有我刚才朗诵的诗词,当年毛主席就是在这横渡长江,并写下了这首《水调歌头·游泳》。

很多情侣都喜欢记录他们在一起的“第一次”,而我和她的首个“第一次”是我带着她在长江边上学诗。Rin人生中接触到的第一首中文诗,既不是李白的《静夜思》也不是骆宾王的《咏鹅》而是主席的《水调歌头·游泳》,光从这点上来说就已经颇具纪念意义了。

之后回到美国,我也曾问起她是否还记得那天在江边我教给她的诗歌,她嘿嘿一笑说自己只记得头两句了。

她还说那个夏天的武昌鱼着实美味,茶颜悦色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每当她想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就能回忆起诗词的开头。

在她眼里武昌鱼对应的是那天吃到嘴里的武昌鱼,而长沙水则对应的是长沙的招牌奶茶茶颜悦色,她这种属于吃货的独有的记忆方法也算是让我开了眼界。

吃完武昌鱼之后,下午我们还玩了黄鹤楼,不过那已经不是重点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其实也算是个“第一次”吧,我和Rin第一次以情侣的身份度过夜晚的时光,两个人终于不用再继续分床睡了。

顺理成章地,我们也做了情侣该做的事情。私密空间里的Rin,比平时要更加调皮点,那天夜里我好像一直在被她挑逗,根本就停不下来,一直到现在,那晚有个片段在我脑海里的印象仍然十分深刻。

那天我和Rin刚结束首轮战斗,整个人躺在床上进入贤者时间,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却发动了突然袭击。

她俯身凑到了我兄弟旁,用罕见的御姐般地语气说道:“你看他都哭了,多委屈,让我来安慰下他吧。”(这根本就不像是个19岁的女生)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比她大五岁的男生,听到这句话竟觉得有些害羞,把头蒙在被子里,都不好意思出来,隐约间能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还有被头发扫过的痒痒的感觉。

然后不等我反应,她把垂着的头发撩到了耳朵后面,低下头......(这个撩头发的动作杀伤力也挺大)

刚刚发射完的男生,兄弟其实是超级敏感的,要是被女生进攻那酸爽简直形容不出来。

我是完全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力,只能连声向Rin求饶,那叫一个羊入虎口,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入了虎口,都不敢有丝毫地挣扎。她那调皮的性格自然是不肯放过我的,最终被她挑逗起来以后,两个人又负距离交流了次感情。

深夜,Rin在我怀里睡得很沉。我想起了自己高中时曾看过的一本小说,张小娴的《蝴蝶过期居留》,里面有个片段是情侣像虾子一样弯曲着身体睡在床上,当时并没有读懂这段,直到那晚我和Rin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连在睡梦中都想要融合成一体时,我才终于明白作者在书中所用的真是种极佳的比喻。

除此之外和Rin成为情侣之后,我对末代皇帝溥仪所写的《我的前半生》也有了自己独特的体会。

记得里面有段内容是写溥仪童年的,那时他尚且年幼,每到夜晚便会被宫女强制照顾,夜夜都是如此,以至于他第二天起床时,从来看到的都是午后泛黄的太阳。

少年时每每读到这段,总是十分羡慕。待到自己有了女友,每日和Rin缠斗到深夜,翌日也只能看到那泛黄的太阳之时,方才知那滋味并不好受。

之后的日子里我带着她按着计划去了长沙和庐山,一路上,就没有早于十二点起床的时候。

两个人明明在头天吃晚餐的时间约定好,今晚一定要早点休息,可进到房间里就全都变了。我和Rin心里面都潜意识地想要去弥补,那因为暧昧而错过的一年的时光,所以每次进行起来都格外的猛烈。要说具体有多猛,一段时间之后回到美国,我有天起床照镜子,居然发现自己隐隐约约地练出了腹肌,要知道在此之前我可是个纯粹的宅男。每次提到这个,Rin总笑着说她这女友真是实惠,还顺带得了个免费的健身教练。

Rin的中国之旅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改签了自己的机票提前结束了假期,陪着她一块回美国。临行前,我把当年备考gre的资料都塞给了她。她虽然有点不乐意,还是撅着嘴巴把书放进了行李箱。成为了她的男友后,我时常会跟她讲一些中国的现状。告诉她社会的竞争是多么的激烈,想要以后找个工作最好是继续去提升学历。说的次数多了,她也从最初完全抵触,变成慢慢接受。

也许我并不能作为Rin身边的男人陪她步入婚姻的殿堂,但是只要是能在这场恋爱里让她多多少少有些进步,那这段恋爱也是有意义有价值,肯定能在她的心里占据一个温柔的角落。这个想法基本上是从跟她表白的那刻起就诞生的,很奇怪,我明明自己就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就连去美国读书也是为了找个更舒服的工作,现在却不停地跟Rin说着社会的内卷,让她以后去考研。

是不是谈恋爱的男生都很喜欢对着女友说教呢,我内心里不禁自嘲道。

因为Rin来武汉的时候买的是国泰航空的往返票,所以返程时我也跟着订了张国泰的票。这个航空公司是香港的,了解的人应该都懂,他们家的服务态度真是一言难尽。于是在飞机上,我和Rin也因为戏剧性的事件经历了作为情侣后的“第一次”思想上的交流。

位于岛上的香港国际机场,站在候机厅能看到海

起飞后的几个小时,一切正常我看着飞机上自带的电影打发时间。空姐适时地推出了餐车,开始给大家分发航空餐。他们家的食物其实还是很不错的,有意大利面,盖饭,传统面条等主食可以选择,每个主食下面又有鸡,牛,虾几个不同的款式。

轮到我的时候,空姐先笑脸盈盈地用英语问道:“先生,您想要吃什么?”

我那会正沉浸在电影情节里,忘记了这是国泰的空姐,于是用普通话说道:“麻烦帮忙给我份鸡肉意大利面吧。”为了显得礼貌,还特意把脖子上的耳机给摘了下来。

那位空姐听到我说的是普通话脸瞬间就黑了,继续用英语问道:“先生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香港的空姐,于是立马用英文回答:“One chicken pasta please,thanks.”听到这那空姐才开始行动。

2018年的香港虽然有些不对劲的趋势,但是远没有达到2019年那场混乱的程度。我大抵能猜到飞机上会存在的一些隐形的歧视现象,可没想到空姐居然能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不过反正也只是在飞机上才有接触,所以我也没有较真,就顺着她的意思来呗。Rin的第一语言是英语,理所当然地对这种隐性歧视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巧的是,那天有对完全不懂英语的福建夫妇坐在我们旁边,他们点餐的时候遇到了大问题。为什么知道是他们是福建人,因为Rin跟他们在放行李时用闽南语交流过。

“先生你想要吃点什么?”那位带有歧视眼光的空姐依旧用英语向Rin身旁的福建大叔问道。

“对不起,我听不懂英语,能帮我来份像他那样的面条吗?”福建大叔陪着笑脸,指了指我这边的意大利面。

空姐听到后满脸不开心,又用粤语说了几句话,具体什么内容我不懂毕竟没学过粤语。

大叔仍然是一脸懵逼,手上做着拜托的姿势陪着笑脸说道:“对不起,我也听不懂粤语,我就想吃份他那种面条。”说着他扭头看了下我,似乎在寻求着帮助。我决定帮他,正打算用英语帮他点餐,结果空姐此刻失去了耐性,胡乱地拿了份牛肉盖饭,随手丢到了大叔的小桌板上。

大叔先看着牛肉炒饭愣了下,接着连声向空姐说着“谢谢”。本来事情到这个地方就应该结束了,但是,从小看美国漫画长大没接受过社会毒打的Rin,根本就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被欺负的还是她的老乡。

她直接用那口半生不熟地普通话说道:“尊敬的空乘小姐,我想您弄错了,这位先生要的是意大利面,而您给他的是份牛肉盖饭,如果您继续这么不专业地进行服务,我想我可能会给贵公司打个电话。”

空姐听到这,回头看着Rin满脸怒气,但是迫于刚才她说的话,又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好给那位福建大叔更换了份意大利面。

“这样看来您其实也是听得懂普通话的嘛。”Rin这时切换回了她那口老道的纽约腔英语。

那空姐站在过道气得浑身发抖,半晌都没动作。

等到那空姐走后,Rin把头靠在我肩上问道:“为什么刚才那个空姐态度恶劣至极,你们却没有人反抗呢?”

“这是我国的特有的国情,已经持续很久了。”我当作在飞机上打发时间,跟她从鸦片战争科普起,讲到1997年香港回国,英国离开前埋下了的诸多“陷阱”,讲到了现在香港居民因为境外势力的煽动对大陆居民的歧视态度。

“所以出现飞机上这种情况,你们也没有人去想过抗争吗?”她不甘心地问道。

“个人的抗争有什么用呢,即使你在这里制裁了这个空姐,你能改变整个香港歧视大陆的风气吗?”我反问她道。

“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那就不会有人去行动了。”她把头从我肩上抬了起来,坐正了身体。

“中国人有句古话叫‘枪打出头鸟’,你有没有想过你刚才这样做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后果?”我侧过头注视着她美丽的双眸。

“如果空姐在后面给你的食物里下药了,或者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有办法去防备吗?”我继续问道,她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而且你以为你帮助了那位大叔,他就会真心感谢你吗?”我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道。

Rin这个姑娘既单纯又善良,在她的世界观里,她就是漫画里的“神奇女侠”,看到弱小者受到欺负,必定会出手帮忙,可是这样肯定会给她带来很多不必要的伤害。

“你可以去举报那个空姐,但是没必要当面说出来,知道吗。尝试着把你自己隐藏在黑暗里,惩戒这些坏人的同时你也要注意保护好你自己,小傻瓜。”我伸出手摸了下她的头。

“这是你们中国人独特的处世之道吗?”她把头重新靠在我的肩膀上蹭了下。

接着我又给她讲了个非常经典的故事,南京的彭宇案,当她听到法官说的那句“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去扶?”的时候直呼amazing。

我已经被这个社会改变成了一个利己主义的人,没办法再变回那个热血少年了。向Rin灌输这样一种思想,不是为了让她变得像我一样,而是想让她能保护好自己。我不忍心看到她,被她自己的纯正善良给伤害到。

“我们也许不能成为时代的受益者,但是请尽量保护好自己,别成为时代的受害者。”这句话是我在飞机上送给Rin的,她说她后来每次做事时都会想下,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后来的飞机餐我们两个人都没吃,我背包里为了应对这种情况随身携带了盒蛋黄派。

有意义的一次空中之旅

下飞机的时候,我带着她先跟乘务长进行了投诉,又找到了EWR(纽瓦克国际机场)相关人员进行纸质文件投诉,最后回到公寓再由她亲自打电话投诉,几个星期后她收到了致歉邮件,这件事算是落下了帷幕。其实航空公司处理的结果是怎么样,已经不重要,教会她这种处理事情模式才是最重要的。不过说实话,抛开其他因素,我还是喜欢那天那个伶牙俐齿把空姐怼到哑口无言的Rin。

美国的暑假非常之长,即使在中国玩了小半个月回去,距离下个学期开学也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虽然没有学业的压力,但我仍会时不时地把Rin拉着一起学习,不光是她考研需要刷的GRE习题,偶尔的也会教她学着认识汉字。她除了对汉字有点兴趣会主动学习外,大多时间都是撅着嘴对我强迫她刷题这件事表示抗议。

不得不说美国长大的孩子,如果不是真心对科研感兴趣的那类,是非常讨厌去进行“应试教育”这种类型的学习的。

那段时间里Rin和我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我本科毕业就能找到工作了,为什么还要攻读研究生?”

在美国,中产阶级以下的人与人之间收入的差距,远没有中国这么大。打个比方如果中国工程师的收入是5,地铁里做卫生的阿姨收入可能就是1,那么类比到美国则是,美国工程师的收入是3,纽约地铁里做卫生的清洁工收入是2。这其实也算是美国富人巩固自己阶级的一种手段,城市里的各行各业都需要人,如果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让中下层这些人都有肉吃,贫富差距不那么大,渐渐地阶级就会固化,这些人的后代就会永远局限在其中。

所以在中国大家为了不成为做卫生的那个人,都拼着命学习,而美国,很多人高中毕业真就去当建筑工人,仓库管理员,扫大街的了,他们每个月拿着税后3000美金的收入也能安稳过一辈子。

Rin能有那样的想法也是基于她从小生活在美国唐人街,可是作为她的男朋友,当然是希望她能够更加得优秀。和她交往的这些日子,她给我留下了一个很深的感受,就是眼界不够开阔,和在国内读本科时,班里那些因为男生请客吃一顿海底捞,就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刚来大城市的女生有点类似。

如果在能陪伴在她身边的这段时间里,让她读个研站上一个更高的平台,这样如果有天和她分离,那她在进行择偶的时候,也能有个更好的价值取向。我是这样觉得的,就算是谈恋爱也要是往好的方向去奋斗,如果每天除了吃就是玩没什么收获那这恋爱还不如单身呢。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到她在武汉旅游的某个夜晚,吃过饭,我和她在楚河汉街散步。不知怎么地就聊到了工作压力,她说她以后不想在纽约工作,因为压力太大了。我微微地把小拇指抬了下,回答道那压力跟中国的996就是这个,你懂吗。

Rin自然是不服气,想着那附近正好有我之前实习过的某著名设计院“铁X院”,于是联络了下原来带我工作的姐姐,买了奶茶还有蛋糕给她当宵夜,让她接我和Rin去看了下她们办公室,晚上9点,整个办公室灯火通明,十几号人在电脑上忙碌地使用着Auto CAD进行绘制,丝毫没有想回家的迹象。这种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架势把Rin给彻底镇住了,惊讶地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我悄悄地把头凑到她耳边说道:“这些人起码都是硕士研究生,没有这个文凭你连在这996的门槛都摸不到,你说他们的压力大不。”

这些大道理她其实也明白,毕竟那晚的996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她之所以抱怨,主要还是想让人哄,每次她起小情绪不想刷题,我就会走到她身边给她一个“抱抱”,Rin真的很吃这一套,虽然有的时候容易抱到床上去,导致那天的学习计划泡汤。(疑惑:当时也就要求她暑假每天看3个小时的书,应该不算是PUA吧)

谈点学习和生活之外的事情,很久前的某次期中考试结束后,我和Rin去镇上的小店买了套卡拉OK,前文里有提到,女生大抵都挺喜欢唱歌吧,那段时间里她有空就会在寝室里面拉着我一块唱。我这人是宅男性格,听歌还行真要开口唱那还真就是个五音不全,而且会的歌曲也不多。

刚开始的几次,说心里话还真有点抗拒,每次唱跑调了之后,Rin总会在沙发上笑得前翻后仰,让我有种被人嘲笑的感觉。不过话说回来,看着她笑得那么开心,我竟然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了幸福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这样,就是看到女朋友开心,自己也会很快乐。后来索性就放飞自我了,不就是跑调吗,怕什么。在不断的尝试下,我竟然也有了自己的招牌歌曲《Can You Feel The Love》(狮子王主题曲)和《Danger Zone》(壮志凌云主题曲),尽管被Rin吐槽像是个只会唱上世纪歌曲的大叔,但起码不再跑调了。

Rin唱的歌曲大多来自于一个叫Taylor Swift(泰勒斯威夫特)的歌手,看得出来她是泰勒的小迷妹。其中她最喜欢的那首歌叫《You Belong With Me》,Rin每次唱这首歌的时候整个人都相当投入,想必也是倾注了不少情感。在那首歌的MV里泰勒一个人分饰了两个角色,虽然我对欧美歌手不甚了解,但是单从那个MV里她的表演来看,她确实是个极具才华的歌手,也难怪Rin会如此喜欢她。

想着Rin这么喜欢泰勒,我开始着手在网上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演唱会的信息。巧的是那年夏天她正在美国各大城市开巡演,于是我悄悄订了演唱会的门票,准备要给Rin个大惊喜。

演唱会当天下午五点,我向正在电脑前无精打采地进行着机械式学习的Rin,发出了外出吃饭的邀约。

“我们出去吃饭吧。”

“好呀,我肚子早就饿啦,我们去哪吃?”听到吃饭她瞬间两眼放光,总算是有东西能把她从枯燥的GRE题库中解放出来了。

“还没有想好,不如先开车出去转转吧,这边有很多好吃的,要看到什么心怡的直接停车,你觉得这样可以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次计划最重要的地方是惊喜感,所以绝不能让她对今晚的真实行动有丝毫地察觉。

Rin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转身进屋换了套运动装,跟着我一起外出觅食。

照理来说作为泰勒的歌迷,她对演唱会方面的消息应该比我要灵通。但是因为经济方面的原因,她还从没到现场看过演唱会,也没关注过这方面的内容。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刚认识Rin那会,有一次我只是把自己在国内网站上找到的泰勒演唱会的超清视频,顺手分享给她,就让她足足高兴了好半天。这些资源虽然在国内随手可得,简单到去贴吧留个邮箱就行,然而在国外,因为版权原因,动辄就要付费十几美元才能观看。所以那时曾在心里默默说过,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成了我的女友,就算饿着肚子也要带她去现场看次演唱会。

夕阳下,我按着导航不紧不慢地驾驶着,车内正应景地播放着我事先下载好的泰勒的歌曲。Rin看起来心情不错,边看着窗外的景色,边跟着音乐哼着歌。

演唱会的场馆是位于East Rutherford的Giants Stadium(巨人体育馆),这座球馆在当时是NY Jets(纽约喷气机队)的主场。谷歌地图上早早地就弹出了前方拥堵的提示,大批热情的歌迷已将各个交通主干道悉数堵塞,于是我找了个稍微僻静的岔路将车靠边停好。

“今天这里是有什么活动吗,怎么有这么多车?”我明知故问。

“不知道。”这些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的车辆显然也引起了Rin的好奇。

“可能是有什么比赛吧,好不容易想出来吃个饭,结果遇到这么多人。”我装作懊恼地样子说道。

“没关系,能和你出来走走就挺好啦。”她朝我笑了笑。“前面好像有个餐车,要不我们去那边吃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指了指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的餐车。

“我当然是可以啦,只是你不觉得这样很委屈吗。”我拉起她的手问道。

“小时候放学,妈妈还在店里给人做美甲没时间做饭,我就经常吃餐车,味道其实挺不错的,要不你尝下?”看到Rin笑着说出这段话,莫名地,我心里竟然有点酸。

我和Rin各自在餐车点了个Taco(墨西哥卷饼)拿在手里随着人流往前走去。没过多时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球馆的轮廓,身边的人群也是愈发的拥挤,好多歌迷都穿着泰勒的文化衫。

“你看这些人好奇怪,他们怎么都穿着同一个歌手的衣服,好像是你喜欢的那个叫什么泰勒的,你看体育馆门口还有个巨型的海报,像是在举办活动。”我故作惊讶地说道。

“不会吧,真的是泰勒。”跟旁边人询问得知泰勒今天要在这里开演唱会后,Rin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拉着我往前走。“等会我们可以在场馆外面免费听音乐会了,我带你去找个好位置,这方面我可有经验啦。”

“我们为什么要在场外听?”

“因为现在已经没有票卖了。”她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

“你有没有尝试过从网上下载个别人用过的二维码溜进去。”我压低声音对Rin说道。

她连连摇头:“那样肯定会被别人抓住赶出去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还记得你上次推荐的电影吗,莱昂纳德主演的《猫鼠游戏》,只要你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很多时候都是能以假乱真的,而且就算被赶出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我怂恿着她去进行一次冒险。

我当着她的面装模作样的在网上下载了别人使用过的票券二维码,然后用手机把之前在网上预订的货真价实的二维码发送给了她,这一切Rin并不知道情。

场馆的检查分为里外两层,第一层是在场馆大门外的,通过后可以进入场馆内部,但是不能进入演出区域,在这部分区域会有粉丝自营的商店、小吃店、球队纪念品店提供相应产品供游客购买。第二层是演唱会区域的安检,通过后可以进入场馆中心,观看演出。

我牵着Rin气定神闲地往安检通道走去,她则显得颇为不安,左顾右盼甚是紧张。第一层的安检并不严格,黑大哥们只会检查电子门票上的场馆信息和座位号。

“请出示你们的电子票。”黑大哥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淡定地拿出手机给他查看,Rin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你们可以进去了。”黑大哥依旧是冷冰冰的声音。

我和Rin牵着手往里走去,她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似乎对刚才的经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Amazing!你是怎么做到的?”待走到保安看不见的地方,她开始大口喘气。

“外层的安保通常情况下不会这么严格。”我像逃票老手一样淡定地说道,“你看这附近有好多Taylor Nation(不知道这个粉丝组织该怎么翻译),我们也去买件文化衫吧,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忠实粉丝,来了不买点纪念品可惜了。”

我带着Rin去几家店里浏览了会,随手买了件T恤套在身上。

“我们现在看起来才像是来看演唱会的。”我把Rin拉到跟前,一同站在镜子前打量起来。

“在这里听肯定比场外好多了。”

“我们也许还能在更近的距离看。”

听到我的话,她惊讶地扭过头:“等会第二道安检可是要进行机器验票,我们手里的假票一定通不过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我弯下身把头搁在她肩膀上悠悠地说道。

“滴~”安检的机器发出了清脆而悦耳的响声。

“这是您的内场手环请佩戴好。”工作人员笑着把前排区域专属的手环给我们戴上。

她看看手腕上的手环,又看看近在眼前的巨型舞台,似乎觉得一切在梦里。

工作人员正忙着做最后的现场调试

“你不会是买了这VIP席位的票吧?!”可爱的Rin终于有点回过神来了。

我微笑着看着她不说话。

“你这人真的是好讨厌~”话音未落一连串的拳头砸在我身上,我任由她挥舞着拳头把她楼入怀中。周围的老外当时肯定很奇怪,为什么这对来看演唱会的小情侣,刚进场就开始打情骂俏。

渐渐地,Rin不再继续挣扎,开始安静地呆在我怀里。

“喜欢这个刺激的夜晚吗?”我柔声问道。

“嗯。”她抬起头轻轻地在我嘴唇上碰了下。

那天演唱会的体验非常的棒,泰勒就在我们前面十几米的地方演出,Rin全程都非常得投入地和全场的观众一起欢呼。

除此之外整个场地的布置也是精妙绝伦,当泰勒唱到《What You Made Me Do》的时候,整个舞台后方升起了一条巨型蟒蛇,配合上歌词,全场气氛瞬间嗨到了顶点。

Taylor唱这种抖狠的歌真是超有范

Rin最喜欢那首《You Belong With Me》也有被演唱。

演唱会散场后回家的路上,Rin难得地发了条Ins来纪念她第一次看演唱会,我想对于她来说那晚的经历应该是终身难忘的,要说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回到公寓后我因为自己的调皮被她按在床上给好好地“教育”了。

演唱会之后,我和Rin的生活逐渐开始趋于平淡,不管情侣间是以怎样的热恋开场,终归还是要落到柴米油盐这些事情上来,两个人平时看看书散散步聊聊天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要到开学。

有天晚上我拉着她像往常一样在隔壁的小镇散步(至于为什么是去隔壁小镇,因为我们那个小镇枪击率太高了),她突然和我说有点想看海了。

我调侃道:“怎么,纽约的海还不够你看的吗?”

“纽约的海虽然也不错,但城市的气息太过于浓烈了,我想看更古典些的。”她边说边比划着,生怕我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你是想要看有灯塔矗立在那,周围环境带点悬崖峭壁的吗?”我大致能想象出她希望去看什么样的海。

“对就是那样的。”她像小鸡啄米样地点着头。

“想要没有城市的气息,那只能往经济不太发达的地方去,印象里北面有个叫缅因的小州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现在离开学还有段时间,我们去那边旅游下如何?”我向她发出了旅行的邀约。

“我就是随口说说的,出去玩又要浪费不少钱,还是算了吧。”Rin连连摆手拒绝,在她的心里存在着一堵看不见的墙,把涉及到钱的东西分得特别清楚。

和她以恋人相处的几个月时间里,Rin基本就没跟我提过要求,像吃大餐买化妆品之类的,从来都不提。偶尔提个小要求我说要满足她,总是会立刻被她婉拒,这一度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无意识中对她隐形PUA了。

“那就当是我想去,你陪着我好不好呀?”我用撒娇般的语气柔声说着,低下头把脸贴在她头发旁轻轻地蹭到。

这里如果很强硬地要求她去,效果必定不会很好,而且会陷入和女生讲道理这种持久战当中去。所以干脆先发制人,不要脸地朝着她卖萌撒娇。

“你别贴着这么近,我好热。“她伸手想把我推开,但是并没有成功。

“我跟着一块去就是啦。”果然Rin在我一系列的攻势下,完全没有办法去抵抗。

人们都说如果一个女生接纳了一个男生,那她心里面就已经做好了分饰妹妹、姐姐、妈妈三种角色的准备,此话当真不假。

“那不如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明天?会不会有些仓促。”

“没事的,这在我们中国叫‘说走就走的旅行’。”我朝着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缅因州内的阿卡迪亚国家公园(Acadia National Park)地处北纬44°,和黑龙江的哈尔滨处在相同的纬度,为了保险起见,临行前,我们特意准备了几件稍微厚重的秋装放进了旅行箱。

翌日清晨伴随着上班的车流,我们正式踏上了看海的旅程。

那次的旅程前半段其实不算太顺利,我因为个人的一些原因惹了Rin不高兴。

缅因州处在美国东部的最北端,相较于纽约来说算得上是人烟稀少,路上的车也是零星点点。

由于没有参照物,在高数公路上行车,稍不留意就容易放飞自我去超速行驶。

我那天不知道什么原因整个人比较亢奋,尽管Rin多次在我耳边提醒到注意车速,我也没有太当回事儿,铆足了劲地踩着油门,在最左侧的超车道一路飞驰。

如果仅仅是超速到还好,她可能也不会生我的气。但是在这之后,路面上突然出现的一辆加拿大牌照的皮卡成为了导火索。

那时我正以85mile/h的速度(相当于136km/h)在超车道行驶着,后视镜内猛地有灯光闪烁,用余光瞅了眼,是辆重型皮卡在不停地切换着他的远近光灯,催着着我赶紧让道。

我好歹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被人半路挑衅,怎能咽的下这口气,看着道路上车辆也不多就想跟他比试比试,于是脚下稍稍一用力,速度顿时就达到了100mile/h。

Rin在副驾驶感受到了车辆不同寻常的加速,紧张地说道:“你别开那么快,我有点害怕”。

我看了眼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皮卡,没有理会她的话语,仍然高速行驶着。

皮卡显然发现了我不肯让道,也提升了车速,并且故意把车头靠着很近对我施压。

于是我和皮卡谁都不肯退让,车内转速表上的时速,从110到120最终快接近极限130(208km/h),这个速度只要稍微打一下方向盘,车身就能剧烈的晃动,而此时Rin终于忍不住了,近乎哭着般大声喊道:“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我被她的喊叫声从赛车决斗中拉回到了现实,变道去了中间车道,乖乖给皮卡让了路。皮卡仿佛以为自己赢了,故意排出一长串的黑烟,宣示着自己的胜利。

我把车速降到了70mile/h,在中间车道缓缓开着,瞅了眼Rin不知不觉她的脸上已经梨花带雨。

“刚才,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让你受到惊吓了,真的非常抱歉。”我尝试着去跟她道歉。

Rin把头扭过去望着窗外,冷冰冰地并不想理我,之前还从来没有看过她这个样子。尽管她没出声,但是我能很清楚地看到,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

她这模样让我懊恼到了极点,我后悔自己没有在她害怕的时候没有降低车速让道,而是一意孤行猛踩油门让她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作为一个比她要年长五岁的男朋友,本该更加成熟地去保护她,结果反而因为自己的幼稚行为让她委屈到落泪,想到这,心里莫名地有种揪心的痛。

后面的路上我又给她道歉了好多次,可是Rin仍然没有给出回应,就这样煎熬着好不容易把车开到了国家公园的停车场。刚停好车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车门,背着包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看到她这样我赶紧跑过去抱住了她,任凭她怎样推搡,都没有松手。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自己错啦,以后不会再让你害怕了。”看着怀里的Rin渐渐平静下来,我又一次向她陈恳地道歉。

“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无助吗?”她抬起头哭过的双眼还有些充血。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不够成熟。”我想给她额头上一个吻,被她给躲开了。

“今天的你让我感觉到陌生,平时给予我安全感的那个人,他去哪里了?”她看着我反问道。

“我在的,对不起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我抱着她轻轻低下头,这次她没有抗拒,让我在她额头上吻了下。

“你愿意再给我次机会吗?”

她没有说话在我怀里微微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原谅了我,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心的气应该还没有完全消。刚好那会已经到了饭店,就计划着带她去吃点好吃的。美食也是可以治疗心灵的。

因为国家公园地理位置靠海,所以这边的餐馆大多是海鲜,我在谷歌地图上找了家评分较高的餐厅作为晚餐的地点。

这家餐馆地理位置非常不错,门口就是一个小型的海湾,海水和天都蓝得让人心旷神怡。

海湾的右边是餐馆,顾客可以选择室外或者室内就餐

这里的招牌菜叫Maine Lobster(缅因龙虾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翻译)个头有点夸张,比波士顿龙虾还要大上一截。餐厅通常情况下,都是不会允许客人进去亲自挑选食材的,但是在这里,所有顾客都能在玻璃箱前亲自挑选,颇有国内餐馆选鱼的时候那架势。

看中哪只和服务员说就行啦

吃饭的时候,为了争取表现分,我主动拿着钳子帮Rin去剥龙虾。她还在气头上,自然不会客气,看着我把白净的龙虾肉整理到盘上,便毫不犹豫地大口吃下,丝毫没有说声感谢的意思。

忽然间,我的肩膀被她锤了一下,我扭过头略显吃惊地看着她摸不清她的意图。

“哼~”她举着拳头看着我半晌就说了这一个字。

“让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又赌气般地继续锤了几下。

我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继续帮她处理虾肉,心里面还暗自想着让她多锤几下,这样子看来起码她的气应该是消了。

阿卡迪亚国家公园作为美国东北部仅有的一个国家公园,占地面积和它在西部的那些大哥们比起来,只能算是个袖珍型的小弟。虽然规模不大,但是风景却相当的精致,有山有水(海)也算得上是碧水青山,相较于西部那些峡谷、沙漠,更符合中国人的旅游理念一些。

公园的主体是凯迪拉克山(Cadillac Mountain)高度在500米左右,步行或者开车去山顶瞭望都是不错的选择,我和Rin决定沿着环山公路步行上山。可能是处在海边的缘故,尽管温度不算太低,夏末的阿卡迪亚却已有了秋日里的凉意。好在出门前做足了功课,背包里装着的套头衫此刻派上了用场。伴随着海风,两个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到达了山顶。

从凯迪拉克山往下眺望,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可以将近处海面上的几个小岛尽收眼底。许多老外站在山顶,干脆拿着望远镜观察起海岛上的人,玩得格外开心。更远处的小岛因为海雾的原因,在视线的尽头若隐若现,则给人带来了与近处不同的神秘美感。

从凯迪拉克山上看到的景色

“一,二,……”我数着远方的小岛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

“你在数啥呢?”Rin凑到了身旁。

“我在看这些岛屿加起来有没有七个。”

“为什么是这个数字?”她有些好奇。

“我比较喜欢看的动漫海贼王里面有个章节叫水之七都,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联想到了。”

“嗯,我没有看过那个动漫,如果可以的话你下次看的时候请叫上我。”这段爱情中最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她总是努力地想融入进我的生活里。

“那当然。”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巧不巧地此刻迎面吹来阵大风,顿时Rin的头发在空中飞舞了起来,发丝从指间穿过,柔软而丝滑的触感让我有些着迷。我突然意识到从认识Rin到现在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好像还从来没剪过头发。最初的那个短发假小子,不经意间竟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你别老是这样摸我头,发型都乱啦。”

“对不起,我这就帮你梳理。”

下山的时候我们选择了与上山时截然不同的路径,结果没想到这靠海的大山之中,竟然还有个内陆湖泊,配合上这稍有雾气的天气,仿佛是有武侠小说里的世外高人隐居在此修行。

Rin也沉浸在了神秘的景色当中,跟我讲起了她儿时看过的童话故事,说湖泊旁的森林里应该住着一群纯洁而善良的精灵。

“这就是中西方的文化差异吧”,我心里面感慨道,同样的场景两个人联想到的东西却完全不同。

我们继续沿着道路往山下走去,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达了Rin心心念念的低音港灯塔(Bass Habor Lighthouse),这也是本次旅行的终极目标。

这座灯塔是整个国家公园内唯一的一座的灯塔,从19世纪中叶开始,就已经矗立在了这里,一百多年来,它始终与脚下的礁石为伴,平静淡然地欣赏着大海的潮起潮落,即使是不经意地瞅上几眼,也能感觉得到其中不同寻常的孤寂。

想要拍到灯塔的全貌并不容易,首先得征服脚下的礁石

“你别走太远,小心掉海里面去啦。”此刻的Rin,正迈开步子在灯塔下的礁石群上面闪转腾挪,我紧追不舍地跟在后面,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你快点~”她在前方催促着我赶快跟上,丝毫没有考虑到宅男的体能因素。

“呼……呼……呼”我喘着粗气总算在岸边的一个大块礁石上赶上了她。

“你看这里浪好大。”她的话音未落海浪便拍打了过来,溅了我一身。海水的腥味,无论闻多少次都还是难以适应。头发上沾着的海水不经意滴进嘴里,味道又苦又咸又涩,我本能地干呕了下。

“你是不是不适应海边的气味?”听到我发出了不舒服的呕吐声,Rin关切地搂着我的胳膊问道。

“怎么会,我祖籍潮州的,从小就跟大海打交道啦。”她这么喜欢海,说什么也要让她玩个尽兴。

我没有对她撒谎,我的祖籍确实在潮州,但真相是那年爷爷暑假带着我从武汉回潮州老家,去汕头的码头旁看亲戚时,我直接在别人的渔船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这里风也挺大的,我们坐个一刻钟就回去吧。”Rin好像知道了我在强撑。

于是我和她找了块稍微要干净点的大礁石席地而坐,把头靠在一起欣赏着远方渐渐落入海平线下方的夕阳,为这次的灯塔之行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回来的路上,我和Rin都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继续玩。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进行翻找,有封广告邮件映入了我的眼帘。这是封来自一个叫Gun For Hire的靶场的广告邮件,地点位于新泽西北部的小镇佩特森(Paterson)。

“你想不想去打枪?”我把手机屏幕对着Rin晃了下。

“我看看。”她把手机拿了过去仔细地阅读起来神情显得十分小心。

“之前你看我参加CSGO比赛的时候,不是对射击挺感兴趣的吗。”

“可那是虚拟的,要是让我去摸真枪,心里还是会有些怕。”

“别怕,人家那可是专业的靶场,好评率很高的。”

在我的安利下,Rin虽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我一道去体验射击。

靶场进门首先要进行安检,这里来射击的游客分为两种,一种是像我和Rin这样的门外汉,没什么特殊需求,经过简单的金属探测过后就能进去了,另外种是专业的射击发烧友,瞧不上靶场提供的枪械,他们会提着盒子装上自己的珍藏品过来,对这类人的检查略微严格些,要在旁边的房间里单独进行。

由于我们之前完全没有射击的经验,在接触枪械前,还需要到教室里面进行大概半小时的知识学习和背景调查。顺利通过之后,就可以进到内场去挑选枪械。

这家店的枪械种类非常多,满满当当地挂了一整面墙,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本着长枪短枪都要玩到的原则,我挑选了一把左轮手枪和一把AK步枪。选完后我转身看了眼Rin,她正痴痴地盯着墙上挂着的一把白色的枪。

“你看那把枪好漂亮。”她喃喃地说道,就像在看帅哥一样眼里的星星都快飞出来了。

“你好,我还想预订这把白色的枪。”我掏出银行卡交给柜台人员。

那把枪的涂装,确实很漂亮,整个枪身用白色进行打底,在此之上配有枯叶和树枝的彩绘,让人看到后仿佛有种切身实地处在雪地里的感觉。

在保险栓位置,写有创作者为彩绘的命名“Winter Mimicry”,我将此翻译为“凛冬拟态”。

子弹是.308Winchester属于7.62mm口径系列里的一种

在进场前教官给每个人配发了耳塞,护目镜以及耳罩,尽管整个人已经做好了保护措施,但是在进场后听到枪声的那一瞬间,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身旁的Rin更是吓得抱紧了我的手臂。

插个题外话,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场地里有个老哥挑了把栓动式步枪(类似于98k),所以声音才会大得吓人,我和Rin手里面的AK打出来的噪音,估计不及那老哥的一半。

稍微平复了下心情,我率先走向了射击位,小心翼翼地给左轮手枪装满弹。深吸了口气,双手水平持枪屏住呼吸,扣动了扳机。后坐力不算大,但是手还是会下意识性地往上抖动。

紧接着轮到Rin上场了,她选择尝试的是Ak步枪。

她的射击姿势非常不规范,但是碍于“每个射击位每次有且只能有一个人”的规则,我也只能在后面口头进行指导。

原谅我直男的俯视录像视角,把Rin拍成了个小矮人,其实她在女生里还算挺高的。

打完一个弹夹后,Rin把枪放在桌子上,跑过来跟我诉苦。

“你看我肩膀这里都被撞红了。”说着她把衣服稍微敞开了点,给我展示了她那不停被枪托撞击而红肿的肩膀。

“我来帮你揉揉。”我伸出手在她撞红的地方轻轻抚摸。

“你这个持枪的姿势有点问题,第一呢就是这个枪托要抵住肩膀,这样开枪的时候就不会往后撞了,第二呢你要把脸贴贴紧枪托,可以提升瞄准精度,第三呢你的手不要握着弹夹,往前面去点托着前端棕色的那片区域。”在按摩的过程中,我稍微跟她讲了下需要改进的地方。

Rin听完后点了点头,开始进行新一轮的射击,这次明显比之前要强多了。

打出了发十环的好成绩虽然距离很近

Rin在掌握到诀窍后,渐渐体验到了射击的乐趣,顺利成章地我也就把大部分弹药让给她去玩耍。

当然,我也不是干站在后面闲着。大部分步枪都会存在一个毛病,那就是卡膛,扣动了扳机,听到咔擦的响声,子弹却没法射出去。遇到这种情况Rin会特别慌张,生怕枪械走火,于是这时候我这个男友就派上了用场。

这样的卡膛通常是两种原因造成的,一个是弹夹没有紧密的插入枪身,另外个是上膛的时候没拉到位。所以其实只要把弹夹拍紧,然后把枪栓拉到位就好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人家入场前的安全培训里面有提到这种状况需要拉动Charging Handle(枪栓),而像Rin这种上课不听讲玩手机的当然就不可能知道啦。

于是每次卡膛之后她必然会朝着我大喊:“Stuck!”

我就会招手让她撤出射击位,等到把枪械调整完成后,再让她回来。

那天她起码打了有十个弹夹,我不知道她玩尽兴没,但是我清理卡膛的熟练度倒是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我们回家的路上,刚上车她就睡了过去,真希望她的梦里面枪不会卡膛。

开学的前夕,L出乎意料地来到了我和Rin的房间,说有事要找我帮忙。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笑着从冰箱里拿出瓶无糖可乐招待他,L这人是夜店的常客,对自己的身材有着严格的要求,可不敢随便给他乱递饮料。

“不介意的话,我想占用你男友半个小时。”他接过可乐双手作拜托状向Rin请求到。

“当然可以啦。”Rin听到后笑了下,L转身示意我进房间内详谈。

“我说你在搞啥呢这么神神秘秘的。”我看了眼正躺在我床上的L,他倒好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关了房门就往床上躺。

“兄弟你这次可得帮我,我的人生幸福就在此一举了。”他侧过身盯着我。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说得这么严肃?!!”我拉了个凳子坐在了他旁边。

“我马上要去洛杉矶,这学期全部的课程想你帮我代上直到我回来。”说完他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你肯定会帮我的,对吧?”

“代课这事倒没什么,反正在老外眼里,我们中国人长得都差不多,但是这马上就要开学了,你放着课不上跑去洛杉矶干嘛?”凭着我和他这段友谊,这个忙肯定会帮,可也要把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还不是因为你。”他撇了撇嘴。

“这是怎么能和我扯上关系?你咋乱甩锅。”我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就差竖中指了。

“你别急啊且听我慢慢道来。”L喝了口可乐优哉游哉地说道。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原来之前Rin去中国驻纽约总领馆办旅游签证需要复印证件,因为我们学校图书馆比Rin学校的要更靠近公寓楼,所以L就带着Rin去了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在进大门的时候,L没注意看路和一个中国妹子撞了个满怀,把人家的书和资料全给撞到了地上,帮人捡东西的那会功夫,他不知道怎么的,就和那妹子看对眼了。

“不会是你朋友圈里面晒过的那个妹子吧?”我忽然想起来暑假的某天,L在朋友圈里面发过一张照片,图里面是个戴着眼镜略显书呆子气的女生。

“对的就是她。”L肯定地回答道。

“纳尼(日语)?!!你这个夜店老司机居然到图书馆去祸害良家妹子?”我对此表示震惊。

“你才到图书馆祸害良家妹子。”他没好气地说道。

“你不是应该找个网红蛇精脸双宿双飞吗,怎么看上这种呆呆的类型了。”我继续调侃着L。

“怎么着,不行啊,我也有追求纯洁美好爱情的权利,不是吗,我可告诉你,认识她之后我就已经没去过夜店了,咱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L言语中透着几分得意。

看他这架势,还真像是认真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夜店老司机被工科眼镜女迷住了,怎么想都觉得很怪。

“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华人留学圈子,总共就这么大,想遇上还不容易。后来有天在图书馆,无意间看到她在那里刷Leetcode(计算机专业学生要刷的题库),刚好我也懂点,就跟她聊上了,后面处着处着就发现她真是我喜欢的类型。”

“还是那句俗话说得好,就怕流氓有文化。”

L虽然喜欢泡夜店,但是人家成绩确实没得说,这点倒是让我很是欣赏。

“你能不能别老把流氓这词挂嘴边,我现在可是听话的乖宝宝。”

“呕~”我示意他打住不要再继续卖萌,“那她现在是怎么跑洛杉矶去了?”

“还不是那天吵架我一时生气,就赌气地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她,当天她就清行李走了。”L摇了摇头无奈地说着。

“你就看着她当着你的面把行李清走了?”

“我不是气嘛,后来才知道人家本来是拿了那边公司的offer的,为了我才在这边继续呆着没有过去。好了不跟你胡扯,这是车钥匙门禁卡学生证,都交给你了我下午的飞机。”他从口袋里掏出来钱包和钥匙丢在了床上。

“先说好课可以帮你上作业也可以帮你做,但是考试你得自己回来弄,笔记什么的课下会传给你。”事先制定好原则,总是没有错的。这是我在国外读研究生的最后一个学期,可不想因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拿不到学位证。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那个辛苦费你想要多少,5000刀?”L半开玩笑似地问了下。

“谁稀罕你的钱,以后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会找你的,你快去坐你的飞机去吧。”

“没问题。”说罢他把拳头朝我抬了起来。

我伸出拳头和L的拳头在空中碰了下,以此作为告别。没曾想,这次他的允诺,在日后还真有了派上用场的一天。

没过几天新学期正式开始,Rin又可以见到她阔别已久的小伙伴们。她天生比较好动,是学校排球俱乐部里面的一员,而我是个宅男,暑假里虽然尝试过陪她玩耍,但是完全不是她的对手,根本就没办法让她享受到对抗的乐趣。

在暑假里憋了几个月没有畅快运动的她,现在终于有机会和朋友去尽情玩耍。没有课的时候,我也会去现场看她打球,给她送点饮料什么的。

Rin在运动这方面有着很强的胜负欲,在球场上特别得拼命,经常因为拦网救球整个人扑到地上去,把自己身上弄得浑身淤青,我通常会等她回家之后,默默地帮她喷点从国内带过去的云南白药,做她身后的男人。

可是长期进行如此高强度的运动,最终还是让Rin受了伤。在某次进行拦网之后,她因为跳得过高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摔倒在了地面。如果是屁股着地倒也还好,偏偏她是用手掌支撑,所以在落地的时候,桡骨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直接就骨折了。

起初她还以为是普通的肿胀和我说只要缓几天就能自愈,但是当我看了她变形的手腕之后,我觉得事情可能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Rin的手腕处已经非正常的凸起,而且不能进行上下翻转,毫无疑问肯定是骨折,幸运的是手指仍能够活动,这说明起码她手部的神经是完好的。

尽管她百般不乐意,最终还是被我带到了医院。这里真的要好好吐槽一下美国的医院。

在前台做了简单的CheckIn(审核)之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没有号码显示屏告诉你现在是多少号,所有人都在候诊区里等待,只有护士叫了你的名字才能进去。

整个候诊区里面,歪七竖八的坐着或躺着几个看起来状态就不怎么好的黑老哥,友善地去询问了下,他们已经在这边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前台说通常这边等待的时间是两到三个小时。国内哪个医院要是看个普通号,让患者等上三个小时,怕不是房顶都要给人掀了。但是在美国看病这事还真和国内不同,这些大老黑们愣是谁都没抱怨一句,就安静地在那等着。

究其原因,美国本质上还是一个为精英阶级量身打造的社会,在这边普通老百姓的利益并不是首先需要被保障的,像国内医生每天看上百个病人,中间连上厕所和喝水都没空的场景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在美国医生的利益远远要高于病人,看病采用的是预约制,医生可能每天接诊不到十个病人就能下班。医生,在美国被称为最能完成阶级跨越的职业之一。

等待的时候,Rin说她骨折的手腕开始变得有些痛了,我只好搂着她,轻轻安抚着,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稍微睡会。两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听到了护士在叫Rin的名字,结束了这漫长又煎熬的等待。进入诊室后见到的是位中年白人大夫,看起来经验很丰富的样子,结果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Rin明明是骨折,结果医生首先安排的是测量血压和做心电图?

我暗示性地询问了下:“医生,她这是骨折不应该先做个CT吗?”

那医生白了我一眼,没有做任何回答,继续指挥着手下护士跟Rin做着无关紧要的检查。见此情景,我也只好耐着性子看他最后要怎么处理。谁曾想那医生最后只是用夹板简单的固定了下Rin骨折的手腕并开了些止疼药,然后告诉我们已经预约了专科医生,手术时间在六天后。

听到这个答复,气得我直接就开骂了:“Are you fucking kidding me?She is suffering.Cant you see?”(你在塔码地逗我?她正在忍受痛苦。你难道看不到吗?)

Rin在后面扯了下我的衣服示意我平静下来。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在外面苦苦等待了那么长时间,见到的这个人只是个全科医生。而要看专科医生,需要先拿到全科医生的推荐才能预约。六天,怕是Rin骨折地方的骨头都快沿着错误的方向开始生长了,直觉告诉我这事情绝对要另寻途径。

从诊室出来,偶然地看到了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Emergency Room”(紧急诊室),抱着试下的心态,我带着Rin往那边赶去,就算多花点钱,也比等六天要强多了。

脚踏进去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这Emergency Room明显不是我和Rin该来的地方,眼前所见之景简直是人间惨像合集,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各种受了重伤的老黑,全部都在大厅里面躺着,等着医护人员排序救援,有被子弹击中满身是血的,有小腿开放性骨折的,有口吐白沫的,就那样静静地趟在病床上,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相比较之下Rin这个程度的骨折,在医护人员的眼里,真的就属于那种回家吃止痛药的病。

眼看Emergency Room也行不通我转身准备带着Rin离去,突然间旁边病床上,有个呕吐到说话都吃力的瘦老黑,对我们颤颤巍巍地说道:“You shouldnt be here.Chinese……rich……Urgent Care.”(你们不应该在这。中国人有钱,可以去紧急护理)话还没说完,瘦老黑整个人就晕了过去,我让Rin站在原地等候,赶快跑去前面通知护士,告诉她们这个瘦老黑昏迷了需要优先进行急救。看着他被推进诊室,我总算是松了口气,开始琢磨他说的UrgentCare是个啥东西,打开地图搜了下好像是种比公立医院要稍微贵点的私人性质的专科诊所。

于是我开车带着Rin往最近的UrgentCare驶去,这里比医院的普通号倒是要强多了,不用进行漫长的等待直接就能见到专科医生。

“Colles fracture.(柯莱斯骨折)”年轻的白人小哥看着CT推了推眼镜说道。“但是我还在实习期,没有十足的把握去单独完成这个骨折需要的复位手术,两天后可以给你们预约到能做手术的医生。”传闻中美国医生因为看的病人太少,在这种并非需要很高科技水平的手术上,会极度缺乏经验,看来所言非虚,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已经比医院那边快很多了,这几天吃点止痛药就好。”Rin用手指戳了戳我,她的脸上写满了疲倦让人有些心疼,毕竟从家里面出来也折腾了好久。

我其实还是希望她今天就能做上复位手术的,但由于美国的预约制度,一时实在是找不到好的地方。忽然间,我好像想起来了L曾经吃饭的时候吹过牛,说他家里人好像在美国当医生。平时我从来不会把他吹牛说的话当真,但是那天确实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拨打了L的手机号码。

“你上次是不是说你们家有谁在美国当医生?”电话里面我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对,我舅舅,怎么了?”L看我在电话那头语气匆忙,也收起了他平时插科打诨的调子。

“Rin的手骨折了需要找个不用预约的医生今天复位,你有办法安排下吗?”

“那我去跟我舅舅说一声。”他顿了下继续说道。“你们运气不错他刚好是骨科医生。”

“太感谢你了。”

“没事,你不也帮我在代课吗?”

结束通话后,L把他舅舅的微信推给了我,果然出门在外有个靠谱的朋友比什么都要管用。

L的舅舅在泽西市开了家私人骨科诊所,因为有L的介绍,Rin理所当然地加塞到了当天已经预约的病人之前。L舅舅的手法非常纯熟,从研究CT到进行手法复位,总共没有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进行手术的时候,他让我把Rin的头抱住偏向另外一边,不要让她看到手术的过程以免紧张。接着他边进行聊天,边在Rin骨折的桡骨部位摸索着,似乎要找到某个节点。

大约几分钟后,Rin在我怀里“啊”地叫了一声,我转头看向她的手腕,之前因为骨折而变形的桡骨,现在已经明显恢复了原状。

“两周后过来拆夹板进行康复检查。”L的舅舅用夹板将Rin受伤的手腕固定好,并套上了支撑用的护具。“可以的话还请你们用现金进行结账,我也能给你们打个折。”

这算是医生在美国常见的一种避税手段了,很多医生都希望能绕开医疗保险直接收到现金,我自然也不会扫了他的兴。这里的现金是广义上的,并不是说要你掏出一叠纸币,银行卡其实也可以最主要的是不走医疗保险就行。最后总共花了有差不多1000美金,比国内肯定是要贵多了,不过个人觉得这钱花得值。

桡骨骨折所需要的恢复期相当得漫长,医生说至少要两个月,在这期间不仅是生活上的不便,随之而来的,还有心理上的冲击。Rin经常会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口发呆,她心情抑郁的时候总会这么做,其中的潜台词一看便知:快来安慰我,快,就现在速度来~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我凑过去坐在她身旁用双手搂着她,让她整个人靠在我怀里。

“你说我会不会以后再也不能开心地运动了?”她可怜兮兮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偌大个美国还治不好你这个普通骨折了。要是Doctor Strange那种特大事故双手骨折(电影里奇异博士开跑车翻到了山崖下,Rin喜欢看这部电影),倒还有可能,你这就是个最简单的桡骨骨折。别想太多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摆脱忧虑的情绪,专心地养伤。”我用手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下。

“那等我完全康复后我想让你陪我一起运动,可以吗?”她回过头请求道。

“当然没问题,你不会是康复后想先拿我这个菜鸡练手吧。”我猜出了她的不怀好意。

“不不不,我就想和男朋友打球,那说好了到时候可不许反悔。”话音未落她就在怀里开心地笑了,仿佛已经看到我因为体力不足累趴在球场连连向她求饶的样子。

其实暑假里我这个肥宅已经不止一次被她干趴在球场了,不管是足球篮球还是排球,Rin都比我打得要好。所以,假若能帮助Rin重拾信心,再输一两次又有什么关系呢。(真实情况是:内心不争气地流下了悔恨的泪水都怪本科光顾着打LOL,现在才会被她打爆...)

在Rin骨折康复期间,她的小姐妹们时不时也会过来看望她,每次都是满满当当地带过来一大堆零食和饮料(暗示做清洁工作量巨大),然后把房门关着,几个人神神秘秘地在里面聊八卦。要说我为什么知道她们聊八卦,那是因为房间内部的隔音实在是不太好,而我的听力又过于敏锐,除非是戴耳机,不然想不听都不行。美国尽管种族歧视很严重,但是在大学里面感觉却还好,没有高中里明目张胆的嘲讽,也没有职场里的隐性排挤,每次听到那群不同肤色的女生们在房间里聊得火热,我都会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在美国。

全世界女生的话题基本也是共通的,有且不限于“哪个碧池在学校又怎么样了”、“谁又交往了一个新男友好有型”、“我男朋友真心好蠢”……,特别神奇的是她们每次总是那么几个话题,永远都说不完,后来次数多了我有时候直接当白噪音屏蔽掉,戴上降噪耳机,在厨房里心无旁骛地为她们准备中式晚餐。说实话,我倒是很想听听Rin是怎么吐槽男朋友的,不过她每次说的时候会故意压低声音,站在客厅只能听到零星片语,连大致意思都猜不出来。

因为Rin是突然间有只手发挥不了作用,所以生活上很多方面在她没适应的情况下,都是由我来帮忙完成,诸如做家务买菜煮饭这些,平时本身就是我包干的事情就不谈了,像每天必须要做的穿衣服还有洗澡现在也需要我帮忙了。第一次,有了种相濡以沫的感觉。

单身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共浴,想象着情侣双方互相往对方身上涂抹沐浴露,应该会是件非常浪漫的事情,直到Rin骨折后帮她洗澡,我才明白女生这杀猪般的水温真不是男生能够忍受的。为什么女生洗澡的水温会比男生高那么多,在我心里始终是个未解之谜。

大概是手术后的第五天夜晚,Rin突然很神秘地把我叫到卧室。

“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她脸红扑扑地似乎有点害羞。

“什么事你尽管说。”

她没有说话,把一个粉色的小盒子递到我面前。

我打开看了下,里面装的是支小巧而精致的粉色Gillette(吉列)剃须刀,这是要干什么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是那个啦。”Rin看我没有领会到她的意图更加害羞了,把头扭到一旁,指了指她的小腹部位。

我觉得我好像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shave吧(用中文写出来好像不太好,直接用英文代替好啦)?”这次该轮到我脸红了。

“嗯嗯嗯。”她迫不及待地朝我点了点头。

“可是我自己胡子从来都是拿飞利浦的电动剃须刀剃的,没用过传统的剃须刀,要是不小心把你刮破皮造成细菌感染了会很麻烦的,你要不忍几个月吧,怎么样?”从小到大都用电动剃须刀的我在这方面是真没有把握。

“不行~我本来两天就要处理一次的,现在已经过了好多天。”她撅着嘴巴一副小女生闷闷不乐的样子,看来今晚不依着她的性子怕是不行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啦。为什么国外女生从小都会养成这个习惯啊,我不禁在心里抱怨起来。

“别紧张。”Rin看到我拿着剃须刀的手在颤抖,轻声安慰道。

这事情可不是说不紧张就能不紧张的,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发颤的双手,终于让剃须刀的前端抵达了它该触碰的地方,说来也奇怪,等到冰冷的刀锋挨到Rin身体最柔嫩的皮肤时,本能反应似的,手居然不抖了还出奇得稳,内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诫着自己,每次不必要的抖动,可能都会对她造成伤害。

那十几分钟里房间出奇得安静,只有“沙~”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是金属与毛发产生摩擦所发出的声音。不会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真正意义上的全神贯注,像是考试交卷前的奋笔疾书。尽管房间里有空调,额头上的汗珠还是顺着脸颊滑落了下去。

处理完毕后,我看了眼剃须刀,前端竟然有晶莹透亮的水珠。

“我喜欢你认真工作时候的样子。”Rin从床头柜旁抽了张餐巾纸,为我擦去脸上的汗水。

“嗯?”我感觉有点累不想搭话顺势躺在了床上。

“第一次看见你在公寓客厅里专注地写作业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你。”她把身体凑了过来。

“原来你才是猎人。”我带着疲倦笑了。

“那你这个猎物现在还想跑吗?”说着她用单手支撑跨坐在了我身上。

“你手还没好不要乱动啊。”我慌忙地想起身,奈何肥宅没腹肌起不来被她给牢牢压制住了。

后面省略不写,总之就是更累了。

半个月后我带着Rin去诊所复查,例行做了个CT,医生说复位手术非常成功,骨头已经沿着正确的方向开始恢复生长,一个月后可以开始尝试着去进行康复训练,这可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几乎是在同时,我在诊室门口接听了母亲从家里打来的电话,询问我毕业之后何时回家。国内公司已经陆陆续续开始进行秋招,她希望我能以应届生的身份回国找到份不错的工作。那段时间中美贸易摩擦正在全方位的升级,长辈们对两国未来关系都是持不看好的态度。

除此之外家里面老人的赡养问题,也需要我去帮忙。我的爷爷和外公已经过世,奶奶和外婆均已年过八十独自在家中生活,且都有心脏方面的疾病(房颤),晚上睡觉的时候需要有人在房子里陪伴。

父亲因为工作原因常年在外地奔波,留学前基本都是我陪着奶奶,母亲陪着外婆。出国留学的这两年,照顾老人的重担全部落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我也不忍心继续看着她隔三差五的两头奔波。

家里也曾请过护工,无奈的是老人上了年纪,脾气难免有些刁钻古怪,面对外人经常喜怒无常,最后只好作罢。(后来才知道暴怒是老年痴呆症的早期症状)

电话里是我和母亲之间久久的沉默,无言了许久,我说我还想在美国继续待一段时间,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在美国顺利毕业并注意自身安全,国外越来越严重的反华情绪让她有些担心。

挂断电话心情有些复杂,依稀记得2016年底,奶奶亲手递给了我张银行卡,里面有十万块钱,是她赞助给心爱的孙子的留学费用,当时她半开玩笑地说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我研究生毕业,而我则跟她打了包票说到时候毕业了肯定会回国。转眼间两年过去了,2018年的我在美国也有了属于自己感情上的牵挂,无论回国还是不回国对我都是种内心的折磨。

回家的路上,我心不在焉地开着车,脑袋里嗡嗡地乱做一团。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副驾座上传来熟悉的女声将我拉回现实。

“没事我很好。”我努力地挤出了个笑容。

“你啊从来就不会骗人,所有事情都写在了脸上,既然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啦。”Rin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温柔。

还不是和她说再见的时候,至少不是现在,想到这我收拾了下自己沮丧的心情,脚掌用力踩下油门,让汽车在夕阳下的高速路上飞驰了起来。

为了不让她的生活在康复期里过于枯燥,我研究起了适合情侣间玩的小游戏,既然体力活动不行了那就换个方式进行脑力活动吧。此时一款叫“Texas Holdem Poker”(德州扑克)的纸牌游戏,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款纸牌游戏的规则十分简单,每位牌手根据自己手上的两张牌,以及公共区域的五张牌,进行排列组合,按照组合出的类型与其他牌手去比较大小,总体风格偏向竞技,是Rin喜欢的类型。当然以上说的这些只是基本规则,由于公共区域的牌并不是一次性展示出来而是分成了几个不同的阶段,所以实际上这款游戏的精髓是在于演技,拿到好牌如何让对手相信自己没牌,以及没有牌的时候如何吓唬对手,让他觉得你有好牌,才是玩好这款游戏的关键。

Rin很快就入了迷,经常两个人从犄角旮旯里搜刮出几枚泛黄的铜币,搭配上一副廉价扑克牌就能创造出段充满欢声笑语的美好时光。起初我还能凭借着自己精湛的演技,在和Rin的对抗中屡屡占据上风,但很快地她就在不断的失败中总结出了经验,并且完成了进化,不仅模仿了我的风格,还融入了自己的理解,从而产生了新的打法,逐渐地开始能与我展开势均力敌的对决。那段时间每次打完牌,和Rin头挨着头躺在床上互相指出对方操作上的不足,成了我心里美好的回忆。

泛黄的铜币和廉价的扑克

根据我的观察,Rin在竞技类游戏上有着出奇的求胜欲,无论是球类亦或是纸牌,这方面她就如同漫画龙珠Z里的赛亚人,在对力量的追逐上,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终于有一天,Rin和我说她想去Atlantic City(大西洋城)试下,她心里的小算盘我当然明白。大西洋城位于新泽西的南部,是为数不多能合法玩Poker Game的地方。在美国有很多的Casino(赌场),但并不是所有的赌场都能开设桌上游戏,像纽约市东北边的Resorts World Casino(云顶)就因为当地的法律没法经营纸牌类的游戏。你可以在里面看赛马,NBA球赛,可却永远没办法玩到扑克牌。

于是乎挑了个天气晴朗的周末,我带着她来到了大西洋城。从走进电梯开始,就不断地可以感受到资本家的小心机,首先是电梯的背景墙上,用不同的语言,写满了“祝你好运”的字样,让人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其次,整个场馆没有窗户可以看到外部的世界,也没有任何的钟表或者屏幕显示时间,人很容易就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最后嘛,自然就是那些随处可见端着餐盘的可爱的Bunny Girl(兔女郎),在这个以男性为主要消费群体的地方,打扮俏皮的年轻女孩们,是除了筹码之外最能吸引游客注意力的存在。

用各国语言组成的电梯背景墙

本来在车上两个人说好了,这次行程主要由Rin去操作我在旁边观看,结果没想到在美国除了喝酒有年龄限制,就连赌场也要21岁以上才允许上桌。没办法,只能把计划稍稍作了调整,由我来操作Rin在旁边观看。

扑克项目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像Black Jack(21点)这种与Dealer(庄家)博弈,对面是不会进行任何操作的,类似于打电脑(PVE),但由于你是要从赌场荷包里赢钱,所以里面其实水很深,如果Rin选择去玩这个,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允许的,很多人都是因此染上赌瘾而输得倾家荡产。

另外类是像德州扑克,赌场只收取服务费,相当于租借一个发牌员给牌桌上的玩家提供服务。你需要从其他玩家的手里抢夺他们的筹码,类似于游戏里的PVP。

坐上了牌桌就相当于进入了角斗场,对他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在这里充满了尔虞我诈,每个人都是表演的高手,稍有一丝不注意桌上的筹码就会瞬间蒸发。

从前台兑换了1000美金的筹码,给荷官检查了护照确认年龄合规后,就正式上桌了。Rin乖巧地从旁边搬了个椅子坐在我身后,我在每次拿到底牌后也会第一时间抬起来给她看。

那个下午给我留下的印象其实挺深刻的,与其说是打牌,不如说更像是场“狩猎”。每张桌子最多可以容纳8名玩家,他们的实力有强有弱,最弱的那几个玩家,往往会成为被强者瓜分的对象,而强者之前通常会保持着某种默契而避免大规模的交战。

“猎物”的钱财被瓜分干净后,会有新的玩家进场代替,这个进来的新玩家可能是技艺高超的猎人,也可能是孱弱待宰的猎物。所以上一轮牌桌上的猎人,这一轮也许就会变成被人盯上的猎物。

“你看出来了吧。”Rin把嘴巴贴到我耳边低声说道。

“嗯?”

“那几个黑人的牌技很差,我们从他们入手,先把筹码积累起来。”她的直觉很敏锐,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就发现了猎物。说句实在话与种族歧视无关,黑人确实在需要智力的项目上,比黄种人和白人要弱得多。

于是我按照Rin的策略,专门盯着黑哥们下狠手,而每次被白人盯上时,除非有95%的把握能获胜,通常情况下都是高挂免战牌保存实力。

犹如角斗场一般的牌桌(敏感物品打了码)

打了差不多有两个小时,入场的1000美金已然翻倍,我和Rin退出了牌局开始思考晚上应该去哪享受大餐。

看了眼手机,时间比较夹生,离着饭点还有那么一个小时,于是到处在溜达溜达,成了比较合适的选择。

赌场里的华人数量很多,从穿着上看他们并不富裕,像极了在华人街里打杂工的老华裔,大多数人都是怀揣着发财的梦想来到了这里,但是迎接他们的却是血淋淋的现实。

那一个小时里,我和Rin远远地看着那群人在桌子上欢呼、怒骂到最后的哭泣。见证了某位留学生从ATM机里取出自己的学费进行押注,却因为贪心,最后血本无归瘫倒在了地上。

中间曾有个大妈,可怜兮兮地向我们借钱,说自己已经输光了所有,没钱坐车回家,希望同是中国人的我们施以援手。好心的Rin掏出了二十美金递到她手里,本以为她会买长途汽车票回家,令人诧异的是她转头就把钱拿去玩轮盘,结果自然是输了个精光。

更讽刺的是,大妈输完钱后又厚着脸皮找我们来借,甚至不惜跪在Rin的面前痛哭流涕地说孩子还等着她回家做饭。从小在单亲家庭里面长大的Rin,动了恻隐之心,再次给了大妈车票钱。毫无悬念地,大妈又输了个精光,并再次到我们跟前借钱。这次,Rin总算狠下了心肠,说什么也不借给她。大妈看没有油水可捞,骂骂咧咧地走开了。与富丽堂皇得装修相比,这里的人却显得如此丑陋,沉迷于赌博已经让他们面目全非,为了钱,又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呢。

“我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Rin看着远处人声鼎沸的人群如是说道,想必刚才那个大妈已经对她进行了最好的戒赌教育。

“我也是。”我搂着她往外面走去,走到大门口时,从纽约驶来的大巴正停在门口下客,车厢内出来的人们一个个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夜色下,我们与他们擦身而过,借着路灯昏黄的灯光我看了眼Rin,她眼里满是厌恶。

九月转眼即逝,Rin的手腕经过一个多月的康复,根据医生的建议,需要开始慢慢地做一些恢复性训练,我也特地从超市买了个塑料桶,每天早晚两次将其灌满50℃的温水,让Rin把手腕伸到水中去活动。

那段时间里,可能是察觉到了未来我要离开美国的事实,她彷佛忽然间就长大了,非常罕见地拿起书本主动去学习,并经常与我探讨不懂的地方。无论是学校的课程还是GRE亦或是汉字书写,Rin对学习始终充满了热情。另外一方面随着毕业的时间点越来越近,家里人开始愈加频繁地询问我归国的时间,每次我都回答说还想在美国再呆一段时间,他们继续催问具体时间点,我也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明白分别的一天终究还是会到来,也找了很多机会想要去郑重地告诉Rin,但这冰冷似利箭的话语又怎能是轻易说出口的,最终只好作罢,把那些残酷的语句重新咽下去,让本就深受困扰的内心更加煎熬。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未来”这个话题,生活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每天上课学习买菜做饭重复循环着,只是偶尔在熟睡中会被噩梦给惊醒,梦境中Rin撕心裂肺哭泣的场景残留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让人在深夜有种莫名的心悸。

可是时间不会停下脚步,我们通过了期中考试,Rin的手腕也完全康复,窗外繁茂的大树终于渐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我也真正意义上迎来了毕业季,穿着蹩脚的衬衣西服,学着收拾起邋遢的宅男形象,开始在学校和周边的job fair(招聘会)里如同无头苍蝇般,寻找合适的工作。

因为我就读的是机械工程,属于STEM(Science、Technology、Engineering、Maths)类别里的工程类,所以可以拿到美国政府“免费赠送的”三年实习期,但如果想启用这三年的实习期,得有个条件,就是必须依靠自身实力找到相关专业的工作。

传统的夕阳行业在美国并不是很好找工作,雇主还是更青睐于本土的学生,毕竟留学生存在着工作签证的问题。没有公司会希望看到自己辛苦培养的职场新人,在三年实习期结束后,因为没办法拿到h1b(工作签证)而被迫离开美国。(注:h1b是抽签制度,公司会提供抽签机会,但是能不能抽中看运气。)

这样的大环境下,我周围好多同专业的同学在求职遇挫后,基本都放弃了在美国工作的打算。他们要么选择去继续深造,读博士或者再读个计算机工程的硕士,要么以应届生的身份回国,在国内的职场上谋求更好的发展。

我自然也是处处碰碰壁,各式各样的招聘会参加了一个又一个,收到的面试邀请却寥寥无几。偶尔有几家公司伸出橄榄枝,却又远在德克萨斯。从德州到纽约有几千公里,本来呆在美国的时间就很有限,如果还要去异地恋我是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

也曾想过去应聘本地的Machines(机械师),可是美国很多公司有着over qualified(超资格)一说,简而言之就是硕士学历必须干与学历匹配的活,与研究生对口的职业基本是Engineer(工程师),如果强行去应聘低等级的技师,是不会轻易被允许的。

当时我的心情就像室外的气温,在无数次的婉拒中慢慢接近了冰点,好在身边有Rin在不断地鼓励我,凡是有关招聘会的消息,她总会在第一时间转发过来。终于有一天在她学校的招聘会上,有家销售汽车配件的公司相中了我。老板是个成熟稳健的白人大叔为人十分豪爽,开门见山地就告诉我了工作的详细内容。大致是他的公司在纽瓦克黑人区有个仓库,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当主管,现在需要个有机械工程背景,对汽车引擎相对了解的人负责进出货、仓管、记账等事情。仓库位于最危险的黑人区,每次大叔看对了眼的人总会以人身安全为由无情地拒绝他,因此临近毕业了还没招到人。由于这份工作相当于是集销售、仓库管理员、会计三个职业于一身,所以大叔也开出了一个我难以拒绝的薪资,并且提供申请工作签证的机会。没有过多的思考,我当天就答应了他。

仓库加上我总共有五个人,一个黑大妈看门,一个小老黑干体力活,还有一个老白和老墨负责维修汽车零件。上任主管是个韩国人,但是业务能力可能不行,整个仓库因此也跟着荒废了,去公司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期待我能带领着他们走出困境。

万事开头难,但如果一个人下定决心要去做某件事情,那么或许也没那么难。经过不断地研究,我终于摸清楚了游戏规则,有点类似于国内的闲鱼,需要主管去各大平台低价收集汽车配件,然后运回仓库,之后稍微维修后,便高价卖出,直白点说就是当倒爷。刚开始的那几个星期我整日与引擎为伴,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了工作上,Rin对此还表达过不满的情绪。

如何倒卖引擎是件需要下苦功钻研的事情

除了打开销售途径,提高仓库的空间利用率,也是个急需改进的问题,由于干力气活的小老黑空间意识太差,很多时候我都需要亲自操作叉车去调整货物的摆放。

公司有好几台叉车这台是我的专属座驾

就这样,仓库总算是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运转,逐渐开始盈利。白人大叔看此情景,自然喜上眉梢,甚至在公司内部视频会议上夸赞我做得非常好。大概是十二月初的某天,公司的某位大客户独自(每月能吃进去五六十台引擎)从欧洲飞到纽约度假,大叔收到消息后必然是给他安排活动,我作为离着纽约最近的仓库的管理员也被拉了过去,给他们充当司机。

男人那点事,果然放在全球都是通用的。独自一人不带老婆孩子过来度假,这已经属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虽然美国五十个州有四十九个州,性交易都是不合法的,只有内华达州的少部分郡县可以进行交易,但是作为全球最繁华的商业中心纽约,在夜幕下又怎会不存在些与性有关的擦边球呢,于是某种叫Gentleman Club(绅士俱乐部)的合法场所便应运而生,里面不能进行性行为,顾客也不允许脱掉自己的衣物,但是能干低一级别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东西就不细写了。

当晚我在绅士俱乐部的门口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架不住老板的盛情邀约走了进去,那是我在美国第一次去绅士俱乐部。俱乐部里穿着精致而上流的曼哈顿白领们,在舞厅旁的酒桌上推杯换盏交谈甚欢。场地的正中央是大型的公共舞台,不同肤色不同人种的女孩在能让人不断分泌荷尔蒙的昏暗灯光下,摇曳着自己曼妙的身姿,排着队准备上台表演,而没有在公共舞台上表演的女孩们,则会主动走到座位上,对着那些白日里的精英们做出种种暧昧的举动,并邀请他们去旁边的卡座里“摩擦”,对仅限于摩擦。

大叔和客户是这家店的VIP,深受女孩们的欢迎。在这里的女孩大都很有眼力劲,谁是金主谁是吝啬鬼,她们可是一目了然。我因为坐在他们的旁边又有着一副亚洲人白净的面孔,也被不少女孩贴着身子不断勾引。每次我都会笑笑,告诉她们说“I am not ready for this.”(我还没准备好。)

进场后大概过了一刻钟,大叔觉得热身活动进行的差不多了,开始招呼领班给他们安排“Private Room”(私密房间)。一般来说进来消费的顾客,只会在卡座上“跳舞”,但是如果特别有钱的,为了满足他们的需求,俱乐部会设置私密房间。

嘈杂的环境里,隐约听到大叔说我最近表现很好,可以开个私密房间算在他的账上。这房间价格可不菲,短短半小时就需要花费700美金。我摇了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大叔和客户笑着说:“中国人就是害羞。”,说罢两个人就笑成了一团往内场走去。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我反而松了口气属于我的应酬部分已经结束了。我给大叔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在门外面等他们,有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联系。

十二月的纽约寒风凛冽天空中飘着小雪,从温暖的俱乐部走到室外,冷不禁地打了个喷嚏。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掏出手机给Rin打了个视频电话,此刻的她正在家中看书备考。

“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在外面站着?”手机屏幕里,Rin合起书本抬起头看着我。

“Rin,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今天去了不该去的场所。”我将手机摄像头调成后置,给她看了下俱乐部门口的招牌。“但是可以跟你保证,我在里面什么都没有做的,我只是跟着老板进去说了下话。”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准备等着她发脾气。

“绅士俱乐部吗,你可能不知道这在美国是合法的。”出乎我的意料,她像很多美国女孩一样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还笑着反问我:“怎么样,里面的姑娘还好看吗?”

“你可别挖苦我了,我老板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我们联机打会游戏怎么样。”我在俱乐部门口的长椅上,稍微清理了下薄薄的积雪坐了下来。

插句话,后来我出于好奇,曾上过美国版的知乎“quora”搜索过“女生对男友去俱乐部的看法?”结果人家妹子好像还真不太在乎,总之有点奇怪算是文化差异吗,随便放个前排回答吧。

“你知道什么让我沮丧吗,因为我丈夫没给舞者小费”

这里要感谢下企鹅,把王者荣耀国际版Arena Of Valor带到了北美,让我和Rin多了个共同的爱好。在长椅上玩耍了几盘,我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快要冻的失去知觉,于是只好暂时退出了游戏,把手交叉着放在羽绒服的袖口里,想等着恢复手感后,再继续去和她组队。

“你老板他们怎么还没有出来?”

“可能玩高兴了,也不知道他们会玩到什么时候,他们在里面喝了酒还得靠我在把车子开回去。”我对着Rin苦涩地笑了笑。

“外面这么冷,你到俱乐部里面去等吧。”天空中,雪花正不断地飘落,丝毫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

“不行。”我固执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亲爱的……”我稍微顿了下。

生活中我因为害羞的原因,一般很少用亲爱的这种字眼,通常是Rin把各种“darling”“babe”“sweetheart”等称号换了花的用,那一刻可能是真情流露吧,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了。

“我现在重新进入俱乐部,当然很轻松也很舒服。可是我不希望今天自己在这里因为贪图舒适而松动的一小步,让你未来选择男友的标准松动了一大步。我希望即使我离开了美国,你也能记住我站在寒风里守住的底线。男生在生活中会有不少做错事的时候,做错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此而对伴侣进行隐瞒和欺骗,并缺乏知错就改的勇气,所以请你把这个夜晚当作及格线,你未来要找的人,只许比我优秀,不许比我差劲。”藏在内心深处多日的话语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泪水开始渐渐在眼眶里打转。

“真心感谢你,亲爱的。”没有多余的话语,Rin微笑着隔着屏幕做了个拥抱的姿势,眼神里满是温柔。“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从来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这段时间你因为回国的事情压力肯定很大吧。”听到她这么说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来自女生的关心往往最能击穿男生的心理防线。

后来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大叔他们总算从俱乐部里面出来了,客户脸色红润,看起来玩得相当尽兴,按照大叔的安排,我先开车将客户送回酒店,然后再送大叔回家。送走客户后,大叔问我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应酬,我很明确地回答了他“是的”。美国职场就是这点比较好,可以直接和老板说自己的感受不用太介意,从此之后大叔还真就没再找过我参加这种活动。

回到家里我一反常态地被Rin搂在了怀里,安静乖巧的任由她抱着我的头发细细地抚摸。

“你就不想问下我什么时候会回国?”说实话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啥时候会回去。

“我不想。认识的第一天,你推开公寓门,毫无预兆地闯入了我的心扉,离别的时候,也请你关上门,安安静静地离去,这就足够了,至少你曾经在我的房间里留下过美好的回忆。”她说得很坦然似乎早已能接受不在一起的现实。

Rin这种坦然的态度,却愈发让我觉得自己的无能,太多的不甘心一瞬间涌上了心头,泪水再次从眼睛里涌了出来,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是那天我却连着哭了两次,她也感受到了这湿热的温度,用手轻轻地帮我擦去了泪珠。大概是太累了,晚上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清晨,看着照射进房间的阳光,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哭过之后终究还是要勇敢地去面对现实。

与其每天毫无意义地忧虑,不如开心地享受当下的生活。

十二月中旬,我的银行账户上收到了在美国工作后的第一笔工资,实际到账三千九百美金。不算太满意,但也不失望,毕竟自己并没有完全开启爆肝模式。这之后有尝试过开启996模式刷销量,月收入基本能稳定在五千美金,如果运气好遇到大客户,最高的时候拿过七千美金,但是人很累,有点得不偿失。第一个月的工资总是颇具纪念意义,恰好马上又是圣诞节,把这笔钱拿来和Rin去旅游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不错的选择。

“我有个惊喜想要告诉你,你想不想知道?”次日晚餐的餐桌上我故作神秘地问她。

“想!快告诉我是什么。”Rin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

说来惭愧这一个多月,因为对未来的忧虑以及工作的繁忙,还从没跟她真正分享过开心的事情。

“你看这是啥。”我打开BOA(Bank Of America)将手机推了过去,把银行流水展示给她看。

“哇,你工资到了,这么多钱,不会是要请我吃大餐吧,那我可得去曼哈顿挑选个高档餐厅,狠狠地宰上你一顿。”她坏笑着自顾自地说道。

“大餐当然是要吃的,不过嘛,这次得去稍微远点的地方。”

“去哪?”

“阿拉斯加吧。”

“你是在开玩笑吗?!!”Rin有点没反应过来,刚才还想着如何“勒索”我请客吃大餐的她,思维完全没能从东海岸的纽约跃迁到西海岸的阿拉斯加。

“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这个圣诞节我们去阿拉斯加跨年。”我从她手里拿过手机,打开了之前上班摸鱼时做好的“Travel Plan.PDF”(旅行计划),“你看看这个行程还满意吗?”说着我又将手机再次递给了她。

“原来你是认真的。”Rin小声嘟囔了几句,接过手机仔细翻阅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被惊喜到。”我单手撑着头笑眯眯看着她。

“嗯。”她冷不丁地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下,“你等会,我也有个惊喜要给你?”说着,她一溜烟地小跑进房间。

原来她也准备了份惊喜,这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内心里不禁有些期待。

“你先闭上眼睛不许看。”从房间里传出了Rin的声音。

“好啦,你快出来吧。”我闭着眼端坐在椅子上颇具仪式感地准备迎接惊喜。

隐约中,听到了纸张与桌面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你可以看啦。”耳边传来她轻柔的声音。

睁开眼,一张纸质的GRE成绩单正工整地摆放在我面前,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她的考试成绩:Verbal(语文)162+Quantitative(数学)155+Analytical Writing(写作)4.5。

这可真是个超级大的惊喜,Rin的GRE首秀就达到了317分,要知道当年我在国内准备了好久也只能勉强考到315。而且她的数学才155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只要经过不断地练习,拿到165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国内学生数学165算及格线)。换而言之她的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名校的大门。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居然瞒着我偷偷去考试,怎么说也该让我开车去送她去考场才是,我在内心自言自语道。

“考得很不错,不过你这数学还要继续努力,争取能拿到165。”尽管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可嘴巴上还是得学着长辈的样子,让她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那你高兴吗?”她大概是听到我后面略带批评的话语以为我不是很满意。

“当然高兴啦。”我走到了她身旁,弯下身猛地把她给公主抱了起来。

“你干嘛?”她象征性地在我怀里挣扎了几下。

“之前,不是你抱怨我整天工作没有陪你吗,那今天我就好好陪陪你。”说着我关上客厅的灯,抱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卧室。

2018.12.26清晨,我和Rin正式奔赴阿拉斯加开启跨年之旅。

因为阿拉斯加航空公司没有开设从纽瓦克直飞阿拉斯加的航班,需要在西雅图进行中转,所以整个飞行的时长足足有十多个小时。我们特意挑选了靠窗的位置,想借着窗外的景色来稍微缓解下旅途的疲倦。在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Rin突然拍了下我的肩膀,示意我看向窗外。我把头凑到窗边,冬日的阳光照得人有点睁不开眼,阿拉斯加航空公司的渐变色标志在机翼上熠熠生辉,下方则是连绵不绝的白色雪山,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过去尽看不到头。

看不到头的白色雪山

到达ANC(安克雷奇国际机场)的时候是当地时间的下午六点,照理说早上九点从纽瓦克起飞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旅程,应该是半夜抵达才对,可由于跨越了时区的原因,无形之中竟然把时间往回推了几个小时。

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个不怕冷的人,在纽约,冬天啥极端暴雪天气没见识过,直到站在阿拉斯加的街头,冷风止不住地往衣物的缝隙里灌,整个人如坠冰窖,才算是领教了什么是真正的凛冬。好在租车公司就在附近,给前台工作人员简单确认过手机里的订单信息后,我立刻就钻进了租赁的SUV,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暖气开到最大,就这样足足吹了有几分钟,被冻到发麻的躯体才稍微有些回暖。

晚餐时分我和Rin来到了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海鲜餐厅。由于阿拉斯加地处极寒,这里独有的冰冷海水成了海鲜们天然的孕育场,善于发现商机的资本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商机,于是一道道鲜美的海鲜被端上了餐桌,供游客们享用。

稍稍浏览了下菜单,Rin便打定了主意想要吃生蚝。国外生蚝的食用方法,大多都是开盖即食,并不会像国内那样放上葱蒜等辅料进行烹制。我内心里其实对这种吃法是颇有微词的,虽说水质可能确实很好,但总归是有不少微生物在里面,就这样不加热直接吃进去,能满足卫生条件吗?可毕竟答应过她要请客吃大餐,加之周围的老外一个个又都吃得无所顾忌,我也就没说什么随了她的愿。

没过多时服务员将一盘生蚝端了上来,大大小小总共六只,盘子的底部垫了些薄薄的碎冰,让这道以白色为主色调的菜品,看起来更加晶莹剔透,盘子的中央则放有柠檬和番茄酱供食客们自行调味。

生蚝配番茄酱味道属实不错

“你发现没有,这道菜品中生蚝外壳里的汁水都被完好的保留了下来。”我打断了桌子对面正在拿手机拍照的Rin,示意她仔细观察。

“好像是这样,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吗?”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个生蚝,认真地掌握着平衡,不让里面的汁水洒出来。

“一名优秀的厨师在给生蚝开壳时,是不会允许汁水洒在外面的。不仅是制作过程,食用过程中,在一百多年前的欧洲,大家吃生蚝的时候为了显得优雅,通常会选择把汁水全部都吸进去,避免将汁水洒在外面弄脏衣物。”我此刻仿佛一个美食达人。

“真的还是假的,你又没去过欧洲怎么知道的?”她注视着我目光里带着些许怀疑。

“你知道吗,有个法国作家叫莫泊桑,他写过一篇很经典的短篇小说,叫《我的叔叔于勒》,里面是这样描述的。”说着我在谷歌里输入了My Uncle Jules,找到相应的段落后,将手机放在了她的面前。

“They ate them in a dainty manner,holding the shell on a fine handkerchief and advancing their mouths a little in order not to spot their dress.Then they would drink the liquid with a rapid little motion and throw the shell overboard.”——《My Uncle Jules》(Maupassant,1883)(她们的吃法很文雅,用一方小巧的手帕托着牡蛎,头稍微前伸免得弄脏长裙;然后嘴微微地一动,就把汁水吸进去,蛎壳扔进海里。)Rin用手指划着手机屏幕小声地读道。

“你要尝试下贵妇们的吃法吗?正好你可以拿着餐巾当手帕用。”我半开玩笑般地建议道。

“不了,我可从没想过去成为什么大家闺秀。”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掉了我的提议,随后拿起叉子猛地插起了一个生蚝,蘸了些许番茄酱,整个吞入口中。生蚝的汁水因为剧烈的抖动,从壳子边沿流了出来,渐渐消失在了盘底的碎冰之中。

我对她这番大大咧咧的举动没有丝毫的反感,相反却觉得有些许亲切,想来我和她始终是同一类人。优雅这种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拙劣的模仿只会使自己成为一个滑稽的小丑。想到这,我握着叉柄的指尖稍稍用力,也将一个生蚝送入了嘴里,仔细品尝着,这来自于大自然的新鲜馈赠。餐后我们就近入住,由于旅途的劳累,难得的又睡了一个好觉。

冬季的阿拉斯加,白天始终是不够用的,太阳总是不愿意在十点准时打卡,而下午三点刚过就又想着提前下班,在低纬度生活惯了的人,真的很难适应这种生活。

天亮了但是并没有完全亮

安克雷奇位于阿拉斯加州的南部,而在它的南端还有座基奈峡湾国家公园(Kenai FjordsNational Park)。所以我们的计划是先单独抽一天时间南下,然后在后面的时间里,一路向北进行极光之旅。

整座国家公园内植被的覆盖率相当得高,且树木以高大的针叶林为主,这让本就人烟稀少的公园内部愈发显得谧静。我和Rin互相搀扶着,在被积雪覆盖住的道路上缓慢行走的。树枝上厚重而饱满的积雪总是能让Rin联想起儿时吃过的棉花糖,时不时地她就会产生用舌头去舔一下的奇怪想法,好在有我陪在她身边时刻监视着,没有让她的奇怪想法付诸实践。

步行了好一会儿,我和她都感觉有些累了,于是站在路边打算歇息会。恰好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节奏并不单一像是只车队。没过多时,如猜测的那样,一支摩托车队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范围内。Rin有些好奇地伸出大拇指,尝试着向车队发出搭顺风车的信号。我原以为人家并不会打理我们,谁曾想,热情的骑手们竟然真的停了下来,盛情邀请我们坐上后座,并把我们一路送回了停车的地方。

偶然遇到的雪地摩托车队

我掏出手机瞅了眼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天色已经开始逐渐变得昏暗,很多在夜间活动的野生动物,此刻应该正在蠢蠢欲动,出于安全的原因,只好开车提前返回了住所。

翌日,天还没亮我们便踏上了旅程,毕竟白天的时间太过于宝贵。伴随着微弱的星光,我谨慎地驾驶着SUV在湿滑的公路上缓慢行驶着,双眼更是瞪得如铜铃一般注视着前方,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身旁的副驾驶座上,Rin早已将座椅的仰角调到了最大,舒适地进入了梦乡。看着她在副驾驶座上睡得那么安稳,我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温馨的幸福感,于是驾驶得愈发小心,生怕有些许颠簸,将她从熟睡中唤醒。

大多数旅客往北去费尔班克斯(Fairbanks)都会选择从3号公路出发,这条公路纵贯了整个迪纳利国家公园(Denali National Park),车窗外闪过的景色除了雪山还是雪山。长时间在重复循环的景色里驾驶着车辆,很容易产生疲劳,加上副驾驶座的Rin此刻正在熟睡,没有人陪着说话提神,困意总是时不时地就会席卷而来。

以为要绕过去了
弯道之后迎接你的还是雪山

我几乎努力尝试了所有办法不让自己睡着,喝红牛、恰大腿、扇巴掌,就差在眼睛上学Mr.Bean支两根火柴棒了(详见《憨豆先生的黄金周》)。在某次不小心过于用力的扇自己耳光过后,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Rin整个人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睁开双眼,将目光锁定到了我的脸上,当看清我脸上到处都是巴掌印的时候,她顿时打了个机灵,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你脸上怎么弄的?”Rin把头凑到我脸旁仔细地看了下。

“我刚才在扇自己巴掌,开车实在太困了。”我无比淡定地回答道,同时挥了挥手,让Rin在副驾驶座上坐好不要影响驾驶。

“你让我陪着你说话不就不困了吗?”

“刚才你睡得那么熟又怎么忍心吵醒你。”

“谢谢你亲爱的。”说罢她又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口。

自从成为了Rin男朋友后,时不时地被她凑过来亲吻,已经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后半段路程里有了她在身边陪着聊天,当然是精神百倍,就连踩油门的力度都增添了几分。途径迪纳利国家公园的时候,Rin说想去景区外围看下,本来这个景点是不在计划内的,不过既然来都来了,稍微停留下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情。这座国家公园最著名的景点是海拔高度达到了六千米的迪纳利山,冬季时温度可达到零下40℃,很显然,冬季并不是在这里游玩的最佳季节,这也是为什么迪纳利国家公园起初并不在行程内的原因。

我们将车停在了景区入口的休息区,徒步往附近的森林深处走去。不得不说这里比安克雷奇又要冷上不少,就连道路旁的指示标牌上也是厚厚的一层冰碴子,让人看着就想逃离。别人都是夏天去国家公园里欣赏绿地鲜花小动物,只有我们是冬天去欣赏积雪落叶枯树枝,每次回忆到这就忍不住想笑。

被雪给封住的Stop Sign

Rin好像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开始主动发掘游乐项目缓解尴尬,在自娱自乐这方面她一直都挺在行的。说实话其实我并没有觉得有多尴尬,纯粹就当是陪女友在雪天散步,倒是她很担心我会因此没玩尽兴。

“我来教你做爱心吧。”走在前面的她突然回头看了下我。

“什么是做爱心?”我对她提出的新活动产生了好奇。

“跟我来。”她走过来挽着我的胳膊半拽着我往前走去。

“就是这里了,地势比较平整,而且积雪也很厚。”她在块开阔地上停了下来,用脚轻轻地踩了下地面。

“你仔细看好啦,要像这个样子。”说着她将双脚的脚后跟并齐,调整好前脚的角度,稍稍地跳起来往前一落,然后小心而又缓慢地将脚抬起从那块地上挪开。我凑上前瞧了瞧,雪地里还真是个爱心的形状。

“你要不也来试下。”Rin用手指了指地上的爱心。

在Rin的邀请下。我尝试了几次,无奈吨位实在太重,且在艺术创作这方面能力实在有限,跳了好几次,都没弄出好看的形状。

“你这只脚稍微往外靠一些。”她倒是没有放弃,仍在细心地对我进行着动作指导。最终,总算是在雪地里面留下了个像样的爱心。

“你知道吗这是我小时候在下雪时经常干的事情。”说完她还傻呵呵地冲着我笑了下,我摸了摸她的头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

我心里非常清楚Rin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来分享她美好的童年,也感受到了来自她热烈的爱。人只有打心底里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主动去分享那些,属于自己隐秘的而又美好的回忆。

那天在迪纳利公园里虽没有看到什么美丽的景色,可在雪地里留下的爱心却深深地留藏在了脑海中。

Rin想出来的踩爱心活动

回停车场的路上,Rin突然问我:“你小时候在冬天有什么好玩的项目吗?”

和动不动就受到暴风雪侵袭的纽约相比,武汉的冬天下雪的日子并不多,但是除了雪确实也还有其他值得回味的东西。

我想了下略有所思地答道:“吃冰棒。”

“吃冰棒?是冬天去吃雪吗。”她对这个前所未闻的新名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所谓的“吃冰棒”,其实是我学生时代的一个经久不衰的恶作剧。冬天的时候,男生间很流行把冻僵了的冰手往别人脖子后面塞,然后贱嗖嗖地欣赏着对方因为冰冷而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站在这不要动,注意整个人放松要是身体有些许的紧张就达不到效果了。”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她的身后,看着她呼吸的节奏渐渐平稳,于是掌握好时机迅速地把在阿拉斯加极寒天气里冰冻过的手塞到了她的衣领子里。

几乎是在同时,Rin尖叫了起来,她背部和颈部的肌肉强有力地收缩着本能地想把我的手从衣服里面挤出去,但是因为有着衣物的包裹,这样做反而会更加增大接触面积。

“怎么样冰棒还好吃吗?”我嬉皮笑脸地把手从她的脖子后面抽出来。

“不好吃!!!”她气鼓鼓地插着腰,稍显生气的模样甚是可爱。

“不行,我也要请你吃冰棒。”说着Rin就想把手往我脖子后面插。

那我肯定得撒腿就往前跑,奈何体力真没她好最后还是被她给请客吃了冰棒,这还不算完,后面的行程里面,她又陆陆续续请我吃了十几次冰棒,并把这个娱乐活动延续到了纽约,而且是单方面的,只许她请我不许我请她,现在想想那天自己真是闲的,是哪根筋没开窍去非要教女朋友吃冰棒。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我们继续北上抢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抵达了费尔班克斯。按照之前的计划,下个景点是珍娜温泉(Chena Hot Spring),当晚在城市内找了家舒适的酒店住下,稍事休息过后,次日在城内随意游玩了会便动身往东面驶去。

珍娜温泉距离费尔班克斯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并且只有一条沿着大山蜿蜒曲折行进的小路可以到达。虽然名字里带了温泉二字,但其实这里是个始建于20世纪初的小型度假村,距今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泡在温泉里面看极光,可以说是这座度假村最大的卖点。

可能因为地处偏远,物资较为匮乏的原因,温泉的更衣室相当破旧,从外观上判断,应该是有很长一阵子都没有人进行维护了。打开衣柜的门铺面而来的是朽木特有的霉味,柜锁也是锈迹斑斑,费了好些功夫才把柜门锁好。

温泉里的人不多,远没有达到国内温泉“下饺子”的程度,但是也没空到能让人在里面随心所欲地游动的地步,大概就是每个人身前会有个几平方米的空间,刚好能把手臂完完全全舒展开。

当天室外的温度大致在零下15℃,而温泉里的水温可能有40℃往上,在这相差50℃的环境里泡温泉还真有些冰火两重天的味道。

我和Rin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将身体完全泡在水中,沉浸在这奇妙的体验里。

“快看~”她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地惊呼了起来。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Rin的头发上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丝。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身体是热的,可头发上却结了冰。”她把头发上的冰丝小心翼翼地取下,拿在手上仔细观察着,可还没能看多久,它们便随着温泉里的水气一同消失了。

“你先不要动。”Rin将手机从防护袋里拿了出来,微微后撤了半个身位给我拍了张照。

照片里,我的眉毛和头发上早已布满了冰丝,就连睫毛上也隐隐约约地挂了几根。Rin笑着靠了过来,搂着我的的脖子示意我低下头,用手指轻轻帮我擦去了眉毛上的冰丝。我则顺势将她抱入怀中,就这样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又在温泉里嬉戏打闹了好一会。

随着夜幕的降临,极光逐渐开始在天边显现,温泉里陆陆续续听到有人在谈论,说是附近的小山上有处观赏极光的极佳地点,于是我和Rin离开了温泉跟随着人群往后山走去。

刚才在温泉里因为灯光的原因,并未能感受到极光的美感,只觉得色泽有些浅。等爬到半山腰,周遭都没有了灯光之后,抬头望着天才真正欣赏到了极光之美。

“轻盈”——是当时在我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形容词,大自然宛若这夜空中最美的舞者,极光则是其手中的缎带,变幻莫测没有固定的形状,往天空中那么一挥,便能让游客沉醉在这美妙绝伦的景色里。

绿色的北极光让夜空充满了神秘而梦幻的气息

忽然间胳膊处传来了轻微的拉扯感,将我从梦幻的极光中带回现实。

“你知道为什么我没办法把这个极光拍清楚吗?”Rin疑惑地看着手机。

起初我以为是她对焦出了什么问题,于是掏出自己“2000万像素柔光双摄,vivo照亮你的美”的蓝厂旗舰机试了下,确实也还是不行,因为极光本身就是略带模糊的,这种光线能被人的眼球清晰地捕捉到,却很难用手机进行对焦。观察了下周围的老外们,一个个都是长枪短炮外加三脚架,想必是为这极光摄影花了不少功夫。

之后Rin又做了好几次尝试,可惜均已失败告终,毕竟手机和单反还是有着无法逾越的差距。

“好吧,这种模糊的极光看起来也不错。”她稍稍叹了口气开始对着手机里的照片进行删减,最终选了张略带朦胧美的照片放入了收藏夹,表情显得颇为无奈。

就我个人而言,偶尔拍出些略带瑕疵的摄影作品,其实更加具有纪念意义。以后看极光的机会还很多,但是像这样模糊的照片,是只属于我和Rin的独家记忆。

在距离温泉几百米的地方,有座叫“Aurora Ice Museum”的冰雕博物馆,是各大旅游网站上必去的景点之一。从山上下来之后,时间还尚早,Rin玩得有些意犹未尽,同时也考虑到她因没有拍摄到清晰的极光而产生的沮丧,我决定带她去冰雕博物馆里面看看。

展馆内冰雕的种类相当的齐全,传统类的展品不仅有北极熊这种极地里常见的动物,还有各式各样等比例打造而成的交通工具。天性好奇的Rin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玩耍机会,在展品间开心地穿梭着,稍微一个不留神便找不到她的踪影。

“I am here~”追寻着声音,我在雪地摩托车的驾驶座上发现了Rin,她正一手扶着摩托车把手,一手在空中挥动着,让我赶快过去。

“你要不要坐上来,这后面还有个位置。”她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看了眼直冒寒气的冰雕摩托车,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我这南方人一屁股坐上去还不得把屁股给冰掉。

“那个~我还是不要了吧。”我摆了摆手想婉拒掉她的好意。

“难得来一次,不好好去体验你会留下遗憾的。”正在兴头上的Rin哪容得下我争辩,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就往摩托车上坐。

此时的反抗已毫无意义,最终我还是一屁股坐在了摩托车后座上。在找到位黑人小姐姐为我们拍照后,她又充当起了动作指导,现场教我怎么样摆pose。

“你要抱紧我的腰部,然后身子尽量压低,这样我们看起来才会有速度感。”拍照这方面,女生们好像向来就有无师自通的天赋。

拍完照,她显得有些心满意足,哼着小曲挽着我的胳膊往前走去,刚才因为没能拍摄好极光的沮丧,到此时已经一扫而空。

除了传统类的冰雕,这座展馆里还成列了大量极具西方文化色彩的作品。就像国内的冰雕馆总会呈现给游客“孙悟空”这个经典角色一样,国外的冰雕馆大多都离不开西方魔幻故事里“骑士与魔法”这个永恒的主题。

在展馆最显眼的位置,有一座重现了中世纪骑士在战场上厮杀的冰雕非常引人注目,几乎所有的游客从旁边经过时都会驻足观赏。

“你有没有觉得这座雕塑好逼真,这匹马就像活着一样。”Rin对着骑士胯下的战马仔细观察着。

我对着Rin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成功的雕塑除了需要设计师有好的雕工,背景的灯光也是不可或缺的元素。冰雕本身是无色透明的,如果想要让游客身有临其境般的感觉,如何搭配背景灯对设计师将是极大的考验。

蓝色和紫色可以说是能提现对抗性的绝妙组合,要不然风靡全球的竞技游戏英雄联盟,也不会采用将玩家分为蓝色方和紫色方的这一设定。

中世纪骑士风的冰雕

在骑士们的对面,有个圆弧形的吧台,除了椅子上的坐垫不是冰做的,栏杆、台面以及酒杯全部都是用冰打造的。在这里游客们仅需花上少许金钱,便能享受到真正意义上的冰镇美酒。

由于去的时间是晚上,吧台内聚集了大量的人群,我和Rin一时间竟找不到两个连着的座位,只好从前台买了杯鸡尾酒,端着走到了块不是那么拥挤的地方。

“你的手,端着这冰做杯子肯定很冷,让我来替你拿会吧。”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正贼溜溜地盯着我手中的冰酒杯。虽然声音里透露着体贴,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想干嘛。

Rin那会才19岁(2019年2月才满20)没有达到喝酒的法定年龄,还没办法在吧台去买酒,所以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了在了我的身上。

“你还没满21岁呢,不能喝酒的。”我用手象征性地护住酒杯对着她摇了摇头。

“不行!要是没喝到这冰镇的鸡尾酒就回去,我绝对会后悔的。”她嘟起嘴来,脸上写满了不开心。看来今天不让她喝到这杯里的酒,是没法交差了。

“我就只尝一点不骗你。”她的语气带着些撒娇,慢慢地开始把手伸向了冰酒杯。

“你说的,只允许尝下。”我把杯子递给了她。

话音还未落,她就把杯子给夺了过去,伴随着几声咕咚声,满杯的绿色鸡尾酒,就只剩下了杯底那薄薄的一层。

“这是给你留的,你这人怎么这么好骗。”Rin笑嘻嘻地把杯子举起来在我眼前晃了晃。

不好骗还怎么当你的男朋友,我在内心里嘀咕了句,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将剩下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冰酒吧

后面几天的时间里,我和Rin继续往北开了段路程,见到了写有北极圈的木板还有巨型的输油管道,因为已经上班的缘故,我圣诞节的假期远没有学生时期的寒假那么长,在跨年后我们便匆匆回到了公寓,但无论怎样,这次旅行都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

时间步入2019年,随着中国春节的临近,远方亲人的来电也日益变多了起来,母亲开始不再在电话里频繁地催问回国的时间,转而说起了她生活中发生的趣事,只是言语中偶尔地会透漏出一丝疲惫。父亲私下里曾跟我提过,这几年家里面老人们的身体是每况愈下,母亲一个人要照顾两个家,每天从早到晚疲于奔命。

“也许真的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按下挂断键,我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办公椅上,呆呆地望向远方的天空,大脑里面一片空白理不出个头绪。

砰~砰~砰~,玻璃窗上传来了短促有力的击打声,我直起身子,发现是Rin正拿着铲子的末端轻敲着玻璃,她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赶快从办公室里面出来。

从阿拉斯加回来后,距离她开学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原本我的计划是让她在家里预习下功课专心备战新学期。可是假期里的Rin哪里肯乖乖地宅在屋子里,没过几天便迫不及待地出现在了我的办公地点,东瞅瞅,西看看,对仓库里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几天前,新泽西刚下了场大雪,公司门前大约三百多平米的停车坪上全是厚重的积雪,严重堵塞了货车进库的通道。为了保证仓库的正常运作,我动员了全体员工一起铲雪,Rin不属于公司的员工本不用参与进来,但她还是执意拿了把铲子。

我打开办公室的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走到停车坪,与劳动中的大伙们一一打过招呼,便径直来到了Rin的身边。

“怎么样家里有说什么吗?”她把铲子递了过来,又伸出胳膊搂住我的脖子整个人顺势挂在了我身上。因为刚刚进行了劳动的原因,Rin的呼吸有些急促,头上也满是汗珠,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温柔地帮她擦干。

“这次可能真的要回国了。”我有点沮丧。

“啥时候?”

“等到五月参加完毕业典礼吧。”在美国,高校通常是在夏天才会举行毕业典礼,所以冬季毕业的学生,如果想参加毕业典礼,则需要等到来年。

“Sounds Good.”Rin在我怀里点了点头,“最起码,我们还有五个月的时间能在一起。”

说罢她笑嘻嘻地看着我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面对如此乐观的Rin,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忽然间,领口被她狠狠地拉了一下。

“你以后不允许再这么忧伤了,听到没,不然我现在就跟你分手。”她的语气里透着些许认真,好像生气了又好像没有。

“嗯。”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低声应允了下来。

刚说完,额头上便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温热,Rin微微踮起脚在我的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下。

“好啦,让我们继续去铲雪吧。”她悄悄地指了指周围的同事,果然大家都被她刚才的热吻给吸引了注意力,正盯着我们俩看,我只好尴尬地朝他们笑了笑。

经过大家的努力,停车坪上的积雪很快就被打扫干净,我也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发出通知,告诉司机们,仓库已经开始正常运转,没过几日门口的停车坪便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热闹的景象。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奇特的人群,他们总是和重型卡车如影随行,是只有位于黑人区的仓库才能够见到的风景线。

重型卡车的货柜通常都长达十几米,而叉车却只能停在货柜的边缘升降货物,因此在卸货的时候,就需要派人深入到货舱内部,先用工具将货物搬运到货柜的边缘。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条特殊的产业链便在这个黑人贫民区里应运而生。每天上班打开仓库大门之后,总会有群特定的黑人流浪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出现在仓库附近,他们排着队井然有序地站着或坐在仓库外的水泥地上。

等到重型货车停稳,排在首位的黑老哥便迅速上前打开货车柜门,示意我们将叉车靠近,他则纵身一跃翻入货柜内,努力地将货物从深处搬运至边缘,待整个卸货过程完成,会根据卸货量向我们索要三到五美元的现金。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我还着实是被他们给吓着了。”此刻,我和Rin正站在仓库内,注视着公司员工小黑配合着外来黑老哥进行卸货。

“还有你被吓到的时候呢?”她嘴角微微上扬显然被勾起了好奇心。

“你男友也是人,不是战神好吧。”我用手轻轻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下。“那天货车刚停稳,突然从仓库外窜出来个陌生黑哥们,嘴巴里也不知道大声嘟囔着啥,朝着货柜就冲了过来,我一看这架势还以为是抢货物的,赶忙叫大家出来帮忙,后来才知道,纯粹是场误会。”

“他嘴巴里喊得什么?”

“pallet jack,其实他只是想推销他的卸货服务,就像影视剧里报童会重复着喊‘newspaper’一样,当时他反复喊的仅仅就是‘pallet jack’,急切地希望我们能购买他的卸货服务,只不过因为当时不了解这个单词,再加上黑人区贫民窟这个特定的区域因素,才让我误以为他是想抢货物。”

“pallet jack?”Rin看着我微微皱起了眉头眼里充满了疑惑。

第一次,我在词汇量上超过了她,心中不免产生了些许骄傲。

不过这倒也挺正常,就像我现在把这个词的中文意思“地牛”告诉周围的女生,十个里面起码有八个是不清楚的。

“你看到那个小型的叉车没有。”我来到Rin的身后,双手抱着她的头,轻轻地旋转了个小角度,让她能注视到黑老哥手上的工具。“毕竟,我们公司主营的业务是汽车引擎,纯靠人力搬运是件很吃亏的事情,你看到他手里的小叉车没,那个就叫作pallet jack。”

等到车上的货物全部卸载完毕,我从皮夹里抽出一张五美金的钞票递了过去,黑老哥接过钱,眼里满是欢喜,哼着小曲消失在了视野之外。

忽然间Rin像是想到了什么,扭过头来盯着我问道:“即使每单都按最低价三美金算,你说过,公司每天都有十几辆卡车要卸货,累计下来每个月也有上千美金的支出,这应该不是个小数目吧,老板是怎么纵容你这种行为的?”

“如果我说纯粹是想带着黑人老哥们一起脱贫致富,你信吗,我们中国称这个叫‘一带一路’。”

“我才不信呢。”Rin投来了鄙夷的眼神,“我好歹都当了你半年的女友,做这种赔本的买卖一点都不是你的风格。”说完,她用手肘重重地在我手臂上撞了下示意我赶快说实话。

“那你知道老板每年在这座仓库上的保险要花掉多少钱吗?”我伸出了两个手指在她面前比划了下。

“两万?”

“不是。”我冲着她摇了摇手指,“是二十万美金。”

Rin听到这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要露出这么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要知道这里可是全美枪击率top20的城市,这么点保费可一点都不过分。”我笑了笑拉着Rin走进办公室,让她坐到沙发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看。

“这是啥?”

“仓库的理赔记录,里面记录了近五年来被各式人等抢劫的具体经过。”趁着她低头认真看文件的机会,我从冰柜拿了瓶橙汁拧开盖,放在了她的手边。

“你应该知道客户每经过一次理赔,在保险公司里的信誉评级就会下调,而保费则会相应上涨的事情吧。”Rin朝我点了点头。

“在我之前这里是个韩国人当经理,因为极度排斥黑人,所以这里没有黑人员工(黑大妈和小黑是韩国人离职后加入的),甚至他还专门雇佣了安保人员来看守仓库,可是这样反而起到了反作用,仓库因此被人盯上,保费也是节节攀升。”

“所以你是在指望那群黑人流浪汉给你当保镖?”Rin这会好像有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倒也没有,我打心底里就从没信任过那帮流浪汉。”我背对着Rin双眼注视着窗外,仓库门口的黑老哥们嘴里正喘着白气,等待着下一辆重卡的到来。

“你知道这个贫民窟里的黑人犯罪和纽约那帮黑人犯罪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不知道。”

“纽约的黑人,他们犯罪可能是为了虚荣、财富、泄愤等各种不同的原因,而这里的黑人,他们大多都只是为了活下去。如果是纽约的黑人,当他们撬开你仓库的大门,他们会挑走品相最好的BMW N55引擎去汽修店卖掉,转身到夜店开趴,而这里的黑人,则会胡乱挑几台直接运往废品处理站回收,然后再美滋滋地换几个汉堡。既然是这样那我宁愿在压垮他们的最后根稻草到来前,悄悄地吹口气,让那根稻草永远浮在空中。”我稍稍停顿了下,扭过头看了眼Rin,她正听着入迷。

“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讲这些,有点太过于功利了。”我走到沙发旁在她的身边坐下。

“没有,我觉得挺好,你不总希望我在处理事情这方面能更像中国人。”Rin靠了过来把头枕在了我的肩膀上。

“但是,他们真的会满足每天这几美元的收入吗?”她继续问道。

“人之所以成为流浪汉都是有原因的,对于他们来说纯粹是因为懒,有时候下午他们觉得钱赚足了就会走人,以至于在这之后到的货物,都是由公司的员工来进行卸货。”我无奈地摊了摊手。

贫民窟的商店所贩卖的商品和市区超市里卖的有很大区别,这里很少有正规的食物,全是自制的黑人汉堡,黑人咖啡,黑人薯片,廉价且分量大是流浪汉们的最爱。

当然,食物的质量肯定是完全不达标的,就拿贫民窟的汉堡来说,售价只要一美元,个头却比麦当劳里面的Big Mac还要大。曾经,我自认为自己的肠道在国内已经被华莱士锻炼得很无敌了,无所畏惧地买了个贫民窟汉堡,结果现实却很残酷,没过几小时我就化身为了喷射战士,在其他员工关切的目光下频繁进出卫生间,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去商店买过任何东西。

但是,凡事都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没过多久一个叫O的黑人打破了我对流浪汉的认知。

O的全名叫奥巴马,你没看错就是第44届美国总统的那个Obama。初次见他是在某个日落的黄昏,那会我正专注地坐在电脑前向买家推销着引擎,隐约间听到门外传来了些许喧嚣,于是起身开门,没想到几名员工还有Rin,居然都齐刷刷地站在门口。

“发生了什么事?”我有点疑惑地望着大家。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五次来卸货了。”说话的是老墨,他扭过头看了眼停车坪,耸了耸肩似乎很无奈。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重型卡车的货仓内,一个瘦高的老黑正吃力地用地牛把货物向外搬运着,他的动作很生疏,体力也不是很好,整个人的呼吸剧烈而急促,看起来不像是个经常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这个菜鸟已经从我这里赚走了塔码的(F开头的词语)二十美金。”小黑有些愤怒地挥舞着双手,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我有的时候因为需要在线上谈客户,所以会把现金交给小黑,由他来负责将劳务费分派到那些流浪汉的手里。

“不是你的美金,是老板给你的。”老白斜着身子靠在墙上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打趣道。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Rulebreaker is coming~(打破规则的人来了)”黑大妈也接上了话,后半句话更像是唱出来的。

“先让他就这么干着吧,平时你们不是经常抱怨那批流浪汉偷懒,有些时候得靠自己去亲自卸货吗?现在既然有了这个现成的廉价劳动力,我们没有不欢迎的理由。”说完我环顾了眼四周,大家的表情不尽相同,小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也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口转身去了停车坪。

“能帮助他人的时候,还是尽量多帮助下他们吧。”我悄悄走到小黑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老板,我只是担心你这样做会引来更多的流浪汉进行效仿……”

虽然他的后半句话没说完,但是我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如果吸引了过多的流浪汉,却又无法支付相应的报酬,那仓库很可能会迎来一次大型的暴动。

“你不用为这个担心,我会把控好分寸的。你先去把这车货物运回仓库,等会完工之后,请你去吃pop eyes(炸鸡店),还是老样子5号套餐。”我伸出手掌朝他做了个“五”的手势,听到有人请客吃炸鸡,小黑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一排牙齿在黑得发亮的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白净。炸鸡店里的5号套餐是他的挚爱,周五下午茶的时候大家一起去那里吃过很多次,这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等到小黑走后,Rin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我身边。

“你居然真的同意让那个流浪汉继续那样工作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觉得这件事很不可思议。

“这样子做很奇怪吗?”我目送着今天最后一辆重卡驶出大门,随后稍稍偏了偏头注视着她。

“你刚才也看到了大家的表情,隐约中都有些排斥。”说到这她皱起了眉头,双手不自觉地在空中挥舞着,似乎很是忧虑。

“怎么连你也开始担心起我工作上的事情了,不是说好了,你到这边只是过来玩的吗。”我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抚摸着,想要将她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先说老白和老墨吧,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们身上,在这动荡的贫民窟上班,人家怎么着不也得留个神,不为自己也为了老婆孩子。再说黑大妈和小黑,他们是因为太了解黑人了,所以才觉得害怕,很多事情他们都亲身经历过,因此即便是同类也无法令他们放下戒备心。就像我们留学生和老华裔打交道一样,随时随地都要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说罢我内心叹了口气。

这里说的都是事实,在美国坑中国人坑得最厉害的,往往也还是中国人。

“所以你当初刚见到我的时候,对我的戒备心也很高咯?”果然这个衍生出的新话题,更加能吸引Rin的兴趣。

“不,我当时推门见到你那会,第一眼就被你的美貌给吸引住了哪里还有什么戒备心。”我决定逗下她故意这么说道。

“那你以后要是见到别的女生了,是不是也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这个嘛可说不准,指不定啥时候见到个漂亮姑娘,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们走了呢。”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整个人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看你是想要挨打!”她气鼓鼓地嘟着嘴,脸涨得通红,挽起了袖子,作势就要来打我,我趁她不注意,抢先跑开了,她在我身后紧追不舍,就这样两个人在收工后的停车坪上,追逐打闹着。最终,我还是因为体力不足,被她在角落里面逮了个正着,结结实实地吃了几发Rin自制的“冰棒”,才让她消了气。

后来的日子里,O还是每天都会来仓库来卸货,也许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从来都是等到其他流浪汉们全部撤退之后,才会悄悄地出现,安静且认真地将剩余的工作量完成。随着工作次数的增多,他卸货的熟练度也在飞速提升,没过多久就将其他人远远甩在了身后,就连之前对他颇有偏见的小黑,也时不时在我的面前夸赞起O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O肯定不是普通的流浪汉,只是他向来沉默,除了收钱时会说声谢谢,便再无其他话语。

一月中旬春季的课程正式开始,Rin也因此返回了学校,只有周五的下午才会出现在仓库里和大家见面。为什么是周五的下午?因为根据公司的制度,周五的下午三点过后,就可以不用工作了,剩下的两个小时是下午茶时间,大家坐在一块吃点小食喝点饮料,总结下本周的工作再聊会天,着实是件非常舒适的事情。

插个题外话,这个制度是我向老板提议后才有的。

记得第一个月上班的时候,某个星期五的下午,位于街对面的老黑汽修店在马路旁摆出了烤炉和大音响,店里的黑老哥们伴着音乐,边跳舞边烤肠,那肉香味止不住地往仓库里面飘,把我们这边的员工都给馋哭了,纷纷投去羡慕的眼光。见此情景我叫来了资历最深的老墨,问他咱们这有没有烤炉啥的,全都拿出来,在停车坪给整上。结果老墨满脸委屈地说,上任韩国人anti social(反社交),所以仓库里面除了工作用品,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于是我找了个机会,在白人大叔面前论述了各种利弊关系,成功讨要到了两千美金的下午茶经费,并且在此之后,星期五下班前的两个小时,成了我们固定的下午茶时间。仓库里面的烹饪器材也是越来越多,从烤炉到炒饭机(墨西哥人炒饭很有一手),再到中式炒锅。直到某个周五下午,街对面的黑老哥们闻着香味走了过来,拿着他们盘子里的烤肠,询问小黑是否可以换点我们这边刚炸出炉的煎饺,我才意识到在下午茶这件事上,我们彻底地完成了对隔壁的超越。

前些时随着Rin的加入,就连西式甜点也有了对应的厨师,因为她各项甜点都很精通,且做出的甜点味道极佳,大家都喜欢称她为“Sweet Angel”(甜心天使)。就算新学期开始后,他们还是执意让我邀请Rin过来参加下午茶,这也是为什么每到星期五,她就会出现在仓库的原因了,当然Rin本人也是非常享受这一过程的,毕竟在烹饪里,最重要的快乐之一就是与他人分享。

偶尔也会有黑人流浪汉在下午茶的时间站在停车坪外,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希望能分得一份食物,大家通常都不加以理会,只有好心的Rin时不时地会拿着些刚出炉的甜点走过去,热情且不带任何种族歧视情绪地分给他们品尝。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站在她的身后,警惕地观察着那群黑哥们,确保他们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伤害到她。

有一次意外地O也出现在了那群人当中,不过他只是远远地看着Rin,丝毫没有讨要食物的意思,直到人群全部都散去,他还只是呆呆地站在那。我感到有些好奇,于是找Rin要了份甜点走到了他跟前。

“你确定不来一份吗,我女友做的,很好吃。”说着,我将乘有蛋糕的纸盘子递给了他。

他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接了过去,对我说了声谢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有陌生人的原因,他吃蛋糕的动作显得十分拘谨,总是用塑料叉子细细地将蛋糕切割成小块,才放入口中,在这点上他和其他流浪汉们的大口朵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刚才看见你一直盯着我女友……”说到这里我停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期待着他能主动开口和我进行交流。

“对不起先生,我对自己冒犯到你和你女友的举动表示道歉,之所以会盯着她看,是因为她让我想起了我的妻子。”

“这么说,你的妻子也是亚洲人?”我有些吃惊。

“不,我和我的妻子都来自苏里南,但她和你的女友一样善良,性格开朗活泼且乐于助人,刚才看到你女友的时候,让我不禁回想起了她。”

原来O是来自苏里南,难怪每次听他说英文的时候节奏都十分怪异,而且语调也会有那么点荷兰语的味道。

“那她现在人在哪?”这是我最感到好奇的地方。

在美国的流浪汉中,因为离婚被妻子榨干财产,而流落街头的人并不是少数。可是刚才O却说他的妻子十分善良,那么显然他成为流浪汉肯定另有隐情。

“她失踪了。(She is missing.这句话记得无比清楚。)”

“失踪?”

“没错,就那样凭空消失了,早晨我去上班的时候,她还像往常一样为我准备好了早餐,可等到回来时她竟然就不见了…”O举起一只手缓缓将手掌张开,手掌上因为搬运货物而沾上的灰尘,随着冬日的冷风在空中飘散开来,仿佛她的妻子,也如同这些颗粒一样在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凭空消失”这种事情也许听起来比较魔幻,但是结合美国的实际情况来考虑,也并非没有可能。像中国的城市,基本上大街小巷都遍布着摄像头,想让人一个人消失不见是很有难度的,而在美国因为摄像头这东西涉及到了人权,所以数量一直非常有限,即使是纽约这种摄像头数量相对较多的大城市,每年的missing person case(失踪人口案件)也高达上万起。加上美国警察的办案效率,很多失踪人口案件最后都不了了之。

“那她有没有留下任何的信息?”

O没有说话,望着我摇了摇头,眼神无比忧伤。

“你知道吗,她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沉默了许久,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从他们如何在苏里南相识到相爱,讲到他们怎么来美国读书,再讲到他们是怎么克服种种困难在Columbus(哥伦布,俄亥俄州)买房安家,最后说到他们原计划生个小宝贝,结果还没来得及完成,妻子却不见了。

他说了很长时间,我也听了很长时间。其中有些内容倒是挺引起我注意的,比如他的妻子很热情,总是会力所能及地去帮助他人。

这其实在美国算是一个比较禁忌的事项,曾经刚来美国那会,和学长走在路上,有个白人老奶奶站在她房子的草坪上冲我打招呼,说是她家里的灯泡坏了,但是她手脚不方便问我能不能帮忙,我当时也没有多想,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开口答应了,刚想走过去,整个人就被学长给猛地拽了回来。后来才知道,之前有中国留学生就是因为去别人屋子里帮忙,结果失踪了好几年都没找到。毕竟进了别人的屋子,发生啥事情,外界是无从知晓的。所以当听到O说到他妻子乐于助人的时候,我下意识性地就回想起了学长的警告。

“那你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妻子失踪之后,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每天醉生梦死,干脆把房子变卖了,开始到处漫无目的地寻找,抱有幻想的希望能在什么地方再见到她。就这样我整个人在回忆里越陷越深,一年前的冬天,我从酒吧出来醉倒在路边,等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财物已经被洗劫一空,不仅如此,那天夜里的寒冷天气也让我的左脚大拇指坏死,不得已去医院做了截肢,花光了银行账户里仅剩不多的储蓄,从此彻底沦为了流浪汉。”说完他无奈地苦笑了下,确实对于他来说,这个“美国梦”太过于残忍。

“你有尝试过走出困境吗?”

“人是没办法在不断下沉的沼泽中自救的。”他将一次性纸盘丢进垃圾桶,转身准备离开。

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回头说道:“感谢你今天的蛋糕。”

我看着他在夕阳下的背影,觉得有点可悲,转念想到他对老婆的执著,又觉得他作为男人有那么些可敬。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O的妻子更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的消失,即使是在成为流浪汉之前就放弃了寻找,在我看来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Hey,Obama~”我叫住了他,“仓库后边还有几间空的活动板房,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工作的话可以住过来。”

他转过身看着我愣了半天问道:“Really?”,

这也许是他几年的流浪生涯当中,第一次有人向深陷沼泽里的他丢下了救命的绳索。

在仓库内的同事们还有Rin看到我和O站在街头交流了好久,自然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当我告诉他们O将暂时住在活动板房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显得没有那么吃惊,好像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晚上回到家,我跟Rin大致讲述了遍事情的经过,可把她感动到不行,听着听着眼角竟然泛起了泪光。不过令她更为高兴的是,我今天决定暂时让O留在仓库打工。Rin觉得潜移默化里我多多少少还是受了些她的影响,开始变得像她一样,没有那么爱计较得失。

又过了些时,O在岗位上越发娴熟起来,空闲之余还会独自一人,根据引擎的型号用叉车进行分类,每当我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仓库里那一列列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引擎时,内心总会忍不住地叫好,这个人果然没有挑错。

至于他的工资问题,我有提议让他去跟老板签个合同,但O却说他在这干不长久,可能几个月或者半年后又会重新踏上旅程,最终我跟大叔商量了下,每个月还是象征性地给了他笔钱,虽然比正式员工要少点,可也应该足够维持他未来大半年的开销了。

O也是公司里面唯一一个会陪着我加班的人,因为我的收入和销量挂钩,想着离开美国前能多为Rin筹集些研究生阶段的学费,在寒假结束后,我就开启了爆肝模式,工作强度不亚于国内的996。

有时候谈单子实在是谈累了,会去仓库外把O喊进来聊会天,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各说各话。他永远无法理解,我为什么最终会选择回到中国,就像我永远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愿意舍弃全部去寻找他虚无缥缈的妻子一样,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逐渐成为了关系要好的朋友,并在某种程度上互相影响了对方。

总感觉工作之后时间过得异常得快,转眼间又要到Rin的生日了,本打算周末开车带她出去自驾游,可是她却想去看自由女神像,说想再和我一起去看看海。自由女神像是我们认识后她带我游玩的第一个景点,充满了纪念意义。

周末的天气不错,初春的阳光带来了些许暖意,一扫纽约冬季的阴冷,蓝天中偶尔会缓缓地飘过些云朵,让午后的时光显得更加闲适。由于当天没起早床,从唐人街吃过饭出来已经是下午。前往自由岛的码头上早已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我和Rin站在队伍当中说笑着,随着人群缓缓往前走去。不经意间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低头看着前方的地面,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原来是有本套着粉色保护套的证件簿掉在了地上,刚想劝她不要去捡起来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可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弯下了腰。

“你看这个上面是汉字。”Rin用手指轻轻掸了掸灰尘,将皮套拿到了我眼前。粉色皮套上绘满了可爱的卡通图案,在中央的位置浅浅地印有几个繁体汉字,“證件包”。

“要不我们打开看下吧,这样也好对失主有个大致的印象。”她看了我一眼,右手不知不觉中已经按在了皮套的纽扣上跃跃欲试,虽然知道Rin是出于好奇,但我觉得她的做法并非不无道理,于是朝她点了点头。

“看来是个女生,名字叫李xx,生日是民国85年…”Rin最近刚开始学习汉字,认识的字还不多,此刻正努力地解读着证件上的文字。“为什么这里写的是,民国…”她抬起头满脸期待地看着我,就知道她这个好奇宝宝肯定会问这种问题。

“民国你可以简单理解为1911年,所以民国的85年,就相当于现在的公元1996年。”

“可是你还是没和我说为什么这个上面写的是民国,你的身份证上我记得用的是公历年份。”Rin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这个你就先不要管了,就算现在跟你解释了,你也不可能会理解的。”讲真的,Rin连美国短短的两百年历史都没学清楚,再跟她加上中国那错综复杂的几十年近代史和三十年现代史,她要是能理解,那才是怪事。

“你每次都说我听不懂,可是你自己却从来没认真跟我讲解过。”她撅着嘴气呼呼地把头扭到一旁。

我也只好连哄带骗说有空了肯定给她好好讲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这本证件交到游客中心去。正好旁边有家零食店,于是顺手买了根棒棒糖交到了她手里,低下头凑到她脖子后面略带点撒娇地说道:“亲爱的,你就不要生气了嘛好不好~”

“痒~”Rin缩了下脖子像触电了一样地推开了我,“那你以后有空了一定要跟我讲解,可不许反悔听到没。”

“遵命。”我将她搂入怀中,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下。

没过多时来到了游客中心,正好看见两个亚裔长相的女生在服务台前,焦急地询问着工作人员,感觉上这本证件应该就是她们当中的某个人掉的,于是,我和Rin朝她们走了过去。

“请问,这个是你们掉的吗?”Rin拿出证件包友好地递到了她们面前。

这里额外强调下,她说的是普通话。正常情况下,在美国和不熟悉的人打招呼,即使那个人拥有着华裔的长相,也应该是用英语才对。但是Rin因为最近一直在练习普通话,所以有时候看到华裔,她内心会产生某种类似小学生的心理,特别喜欢去炫耀,想去告诉别人她现在普通话能和英语说的一样好。

那两个女生看到证件包,脸上先是写满了喜悦,转而又瞧了瞧Rin,神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低头窃窃私语起来,隐约间听到她们在说:“说不定就是这个支那妹故意拿的…”

我听到这话心里有些生气,冲她们嚷道:“你们放尊重点,在那说谁是支那妹呢。”可能声音有点大,旁边的游客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本来就有可能是你们偷的。”台湾妹子有些急了,边说着,边想把证件包从桌上拿走,我用手牢牢捏住了证件包的末端,让她抽了几次都没抽动。

双方的争执吸引来了更多的游客围观,想着今天是出来陪Rin过生日的不能因为这事坏了心情,手上稍微一松,让她把证件拿了回去,两个台湾女生又接着口嗨了几句便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我们明明就是帮她们找到证件的人,她们不感谢也就算了,怎么能反过来说是我们偷走的呢。”Rin对刚才她们的举动也明显感到不满。

“你别生气了,她们把好心人当成小偷,总有天会遇到真正的小偷的。”她凑了过来,挽起我的手臂安慰道。

其实Rin不知道我最生气的点并非被那两个台湾女生当作小偷,而是因为她被别人冠以了羞辱性的称谓,且用的这个词,更是撕开了中国人历史上难以愈合的伤疤。想到这,我心里面不禁有些伤感,从小到大写在课本里的台湾同胞竟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收拾了下心情,我和Rin乘坐邮轮前往了自由岛,好在自由岛上的海鸥比较给力,看着它们迈着滑稽的步伐向游客讨食的样子,我和Rin都被逗乐了,也买来了些面包,用手扯成小块丢给它们。一路上边走边喂,不知不觉当中就来到了自由女神像正下方,抬头看了看天,晴空里的阳光格外明媚,是个适合拍照的好日子。

正巧身边经过了一位亚裔长相的小伙,我赶紧走过去用英语跟他打招呼,问他能不能帮忙拍个合影。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欣然接过了我递给他的手机。

“你们看看拍的怎么样,不满意可以重拍哦。”(普通话)拍摄完他把手机还了回来。

“原来你会说中文?”我有点惊讶。

“不,我不会说中文,但是我国语说得很好。”说完,他又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看来这也是位台湾“同胞”,我愣在原地哑然失笑,内心自嘲道好歹比之前遇到的那两个女生要强不少。

“刚才那个人拍的照片还挺不错。”Rin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说道,此刻我还在回味小伙说的话,稍微有点分神,没有及时做出回应。

“你好像有些不开心,是那个人又说了什么吗?”她关切地问道

“没有,他人很不错。”我打了个马虎眼,开始和Rin讨论起今晚朋友圈的照片,应该配上什么样的文案比较合适。

倚靠在自由岛的护栏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总觉得其中裹挟了一丝燥热的气息,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隐约觉得世界某地在发生着什么。

又过了些日子,校园里面有一批从香港来的学生忽然活跃了起来,时不时的会在校园附近的街道旁排列出几块展板,在上面写点杜撰出来的假新闻,并拉扯出精心制作的横幅标语,来博取白人们的欢心。有时候下班回家比较早,我会悄悄地混在人群当中,隐蔽而小心地浏览他们展板上的内容。

这次不同于以往,他们没有在历史性的问题上大做文章,而主要谈论的是最近香港可能会修订《逃犯条例》这件事。这件事情的起因缘于2018年有一对香港情侣去台湾旅游,男方将女方杀死后潜逃回香港,但是因为两地之间没有引渡条约,最终在香港,男方只能因为其他的罪名被拘留。此事之后香港保安局也是决定通过修订《逃犯条例》来弥补法律上的漏洞,具体内容是潜逃至香港的罪犯可以被引渡到大陆、台湾、澳门等地方。

照理说这个条例的修订,健全了法律机制,增加了区域的安全性,理应得到民众的支持才对,可是香港大部分“民主”人士却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认为修订条例只能改成对台湾地区引渡逃犯,而不可以对大陆适用。这其中的小算盘明眼人一看便知,就不在这里多说。

另外这次修订《逃犯条例》也像往常一样引起了英、美两国的注意,准备在人权问题上对中国进行抨击。有了英美的支持,想要获得国籍的香港学生就没有理由不抓住这个便利的晋升通道,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最近会变得如此活跃

作为中国的留学生来说,我看到这些展板心里会不太舒服,但是从同样是在美国打拼的外来人员的角度看,他们的做法也有能让人理解的地方,毕竟这条捷径过于诱人,不说香港的学生,就是大陆的学生也会有极少数经受不住诱惑,看到捷径以后变了心。

可能有的人会说,你们留学生真是胆小,看到别人诋毁自己的祖国居然能无动于衷,那你就恰好弄错了,也许你踢了他的展板甚至爆锤了他一顿很帅,但是等你被白人警察带走之后,法院很有可能会扣给你个莫须有的罪名,最后这摊子烂事请还得请使馆的工作人员帮忙。使馆对留学生的期待很简单,好好地读书,顺利地毕业,尽量别去外面惹麻烦,有句古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很多事情放心地交给国家来处理就好。

某天做晚餐的时候,Rin不知道从哪拿了张宣传单放在桌子上,整个人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似乎是想要去做什么事情,但又有点担心我会不高兴。

我用筷子从锅里夹起了一个penne(一种意大利面)尝了下熟没熟,转过身子问道:“你是想给我看这张宣传单?”

“你听说过这个人吗?”她拿起宣传单,上面印着张华裔年轻人穿着西服的照片。

“没有。”我摇了摇头,用漏勺把煮熟的意大利面从锅内捞出。

“他是香港xx大学学生会的xxx,今天要在校园内办一个有关于香港人文历史的讲座。”她站起身来,从冰柜里拿出了瓶装的意面酱,递到我手里示意我帮她打开。

“那你想去听吗?”我拧开瓶盖,将意面酱尽量均匀地涂抹在意面上。

“有点想,但是……”她欲言又止。

“你怕我会生气?”我将拌匀后的意大利面摆放到她的座位前。

她点了点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请求。

“要是这点要求都不允许还怎么当你男友。”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放心去参加讲座。

饭后Rin离开了公寓,我独自将碗筷洗刷完,半躺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准备继续增加点销售额。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没过多久就从学校返回了公寓。

“讲座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我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那个人讲的内容好无趣,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我的闺蜜们也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他明明说是要讲香港的人文历史,结果到最后说的全部是香港最近要修改什么法律。”Rin无奈地摊了摊手吐槽道。

“你说的那个法律,是不是指的香港要修改关于引渡逃犯的相关内容?”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之前可从没见到过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学校里面,进行这种带有目的性的讲座。

“我也没仔细听,开始后不久就在刷TikTok了,好像是关于你说的那方面。”她皱着眉头,努力想回想起讲座的具体内容。“对了,他后来还说了好多中国人的坏话,我实在听不下去就走了。”

“你现在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了吗?”我抬起头笑着看了她一眼,自从Rin学会用微博阅读国内的新闻后,在很多事情上,她也有了自己的认知。

“我的男友是我最熟悉的中国人,我知道他有多么好,所以我才不会相信那个人编造出的谎话。”说完她坐到沙发上,把头靠在了我的胸膛。

我的内心因为她刚才的话语产生了一股暖流,这股暖流携带着幸福感传遍了整个身体,我伸手把Rin紧紧地搂在了怀中久久不愿松开。

在重复而枯燥的工作中,春季不知不觉地过了一半。听人说,隔壁小镇的公园里的樱花开了,格外的美丽。于是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开车带着Rin去公园里散步。美中不足的是,即使是到了隔壁的小镇,也还是会遇到那些在街边摆放展板的学生。

原本以为他们闹几个星期就会消停,没曾想在泛纽约圈里居然有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看来这波他们是有组织有目的性地在抢占舆论的制高点。

他们不会是想先在国外制造出声音,接着再去香港弄出点暴动吧,我内心里忽然产生了这个奇怪的猜测。可如果是这样,他们这群人岂不是自投罗网吗,难道真有人会蠢到在国家的眼皮子底下挑事情?

隔壁小镇公园里好看的樱花树

但后来事情的发展还是大大超乎了人们的预料,从各种示威游行升级成了有组织性的破坏行动,整个香港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远在万里之外的纽约以及周边城市,作为幕后操纵者的聚集地,加上美媒带有偏见性的渲染,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小型的舆论旋涡,身边讨论香港“修例风波”的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了起来。

作为一位美籍华人,Rin在那段日子里,自然也是对这件事相当得关注,时不时地就会掏出手机看一眼新闻网站,获取关于香港的第一手资讯。当然她和绝大多数美国人还是有些不同,因为会使用微博,她多了条从国内新闻媒体获取信息的渠道。在看待香港修例这件事情上,她更为中立和客观,甚至在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她开始有意地将微博上面的相关信息,转载到脸书和推特。

不过这也正是让我感到担心的地方,根据我对她的了解,Rin这样做的初衷,并非是因为她站在中方的立场上去看待整个事件,而是因为她内心的正义感驱使着她去告知人们真相。

从我的角度看她这样的举动没有任何意义,并且会承担极大的风险,可她却并不这么觉得。

“人们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在某次对她进行善意的提醒后,她如是回答道。

“可是,就算你告诉了美国人民真相又能怎样,在大家都被美国主流媒体的假消息误导的时候,反其道而行之,最终只会成为众矢之的,人们对中国的敌意并不会因此有所消减。”

我试图去告诉RIn,她的努力是徒劳的。

但即使是这样Rin还是坚持了她的选择:“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那就永远不会有改变。”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坚毅,看来是下定了决心,于是我也不再对她进行阻拦,只是平日里还是会叮嘱她,要注意安全。

好在位于贫民区的仓库并没有被波及到,这片区域不在那群闹事学生的宣传范围之内,不知道是处于安全考虑,还是打心底里就瞧不上黑人,在这里就连宣传展板也见不到一块,整个街道异常得干净。

不过这也可能跟美国底层人民对国际事务的关注度不高有关,他们更多的还是把目光集中在了日常生活上,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花时间去看罗里吧嗦的《纽约时报》,还不如研究下云顶赛马场里面哪几匹马跑得比较快。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听到过的他们关于时政的讨论,永远只会有一个话题那就是“骂川普”。油价涨了骂,上班堵车了骂,彩票没中奖了骂,反正在他们的眼里日子过得不顺了就是总统的锅,有段时间觉得他们这样挺不可理喻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反而是他们的这种对时政的低参与度帮了大忙,仓库的日常运转丝毫没有受到那群闹事学生的影响。曾经也担心过他们看到偏激的新闻报道会受到误导,对我这位来自中国的管理者产生些偏见,但事实证明这确实是多余的担心。

原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的一直过下去,只可惜事与愿违,在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的当天,还是与那群香港学生发生了点不愉快的“小插曲”,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会有些激动。

学校的毕业典礼类似于一个超大的派对,基本上所有的毕业生都会带上自己的亲朋好友来参加。由于学校只会在夏季举行毕业典礼,所以不仅是夏季的毕业生,冬季的毕业生和往年在学校里读过书的交换生也会在这个时间点出席,整个学年里学校最热闹的时刻,就在这几天当中了。

我的父母因为家庭的原因需要留在国内照顾老人,没办法到美国参加毕业典礼。看到身边其他中国留学生都在给父母写Invitation Letter(邀请函,方便父母办理美国签证和过海关)时,虽然心里会有些遗憾,但却也没有觉得太失落,毕竟,我不是一个特别在意仪式感的人,能拿到货真价实的学位证,才是留学的首要任务。

在公司某次下午茶聊天的时候,我不经意间告诉了他们,即将独自一人参加毕业典礼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纷纷表示不可思议,并都吵着要去当我的亲友团。最终参加毕业典礼的除了有Rin和仓库的所有员工之外,还有黑大妈在读小学的女儿,以及Rin的两个小姐妹。

毕业典礼在学校的体育馆内举行,参加学位授予仪式的学生坐在场馆的一层,亲友团则坐在二楼的观众席上。

像这种人群聚集的大型活动,无法避免地会吸引到一些“苍蝇”。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高层人士的指点,最近那群香港学生在公众场合,总会穿上印有“Not Chinese,I am Hongkonger.”的文字T恤衫来博取美国人的眼球。

他们的统一着装T恤

大陆的留学生,并非所有的都像我这般佛系,其中也有比较激进的爱国者。校方允许每位毕业生对自己的硕士帽进行合理的设计以此来彰显个性,于是部分大陆学生,针锋相对地在自己的硕士帽上写上了“I Love China”等字样,有的甚至干脆就将整个硕士帽改造成了国旗。

同学做的国旗硕士帽我拿过来拍照留念

在仪式正式开始前,校方会根据已经排好的顺序,让学生从前往后依次入座。非常巧的是,我和那群比较激进的学生坐在了一块,位置还恰好在场地的正中央。

这样一群头上顶着爱国标语的大陆学生坐在场馆最显眼的位置,自然是引起了香港学生的不满,于是他们刻意的在大陆学生上台进行仪式的时候发出阵阵嘘声。

我扭头看了眼看台上的亲友团,Rin此刻正把胳膊肘搁在护栏上单手托着头,满脸不高兴地看着那群香港学生。(他们和香港学生都坐在前排,靠近一层的位置)

“hey,Rin~”我站起身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大喊道。

Rin听到呼喊回过头,我见她将目光聚焦了我身上,便用手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几下,示意她不要情绪激动,同时打手势告诉O帮我看好Rin不要让她乱跑。

好不容易熬到跟校长合完照,我第一时间就冲向了看台去跟他们汇合。

“要是加州哪天说他们要独立,我肯定会拿着枪到洛杉矶去跟他们拼命。”刚到二楼就看到小黑正手舞足蹈地在和众人高谈阔论。看来Rin已经把那群人是什么来历,跟他们讲清楚了。

我走上前与他们一一击拳行礼,大家对着那群人又是一顿痛骂之后,我决定带着众人去机械学院的教学楼里参观。主要想着是让黑大妈的女儿感受下大学氛围,对她的成长也许会有帮助。Rin因为已经去过很多次,所以打算带着她的姐妹们到别处转转,小黑和老墨本身对学术类的东西也不太感兴趣,于是也跟着Rin走了。大家商量好,半小时后在学校的大学生活动中心见面。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到了规定的时间,我们站在大厅门口,左等右等也没能见到他们的身影。又等了大概有十分钟,我收到了小黑发来的语音:“兄弟,你赶快到学校南边的十字路口来,你女朋友简直帅炸了。”电话里小黑的语气很兴奋,像正在经历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一行人随即沿着马路往南面走去,远远地就看到在街角聚集了不少学生,隐约中仿佛还能听到Rin说话的声音。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是在和人辩论。等走到跟前一看,果不其然在人群的正中央,Rin正和那帮香港学生激烈地“争论”着。

与其说“争论”不如说是对手单方面的在被她吊打,也许那群人的英语水平在不是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当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能与其他人进行无障碍交流,但这仅限于双方是正常对话的情况下。而在吵架的时候,如何让旁观者以最快的速度相信自己的观念,则对俚语熟练度和表达逻辑有着相当高的要求。在这方面上,他们和Rin有着巨大的差距。以至于每次Rin阐述完观点,在场的观众都纷纷点头,而等到该他们反驳时,错误的用词和混乱的表达逻辑则半天不能让人正确理解他们的观点。

在加上现场有小黑和O两个黑人观众煽动气氛,场面上那群人已经陷入了绝对的劣势,没过多久他们便开启了“复读机”模式。这也不难理解,当你骂人骂不过对面的时候,不断去重复对面是傻逼这句话反而是最优的防守策略。

眼看胜局已定,再对他们进行无意义的刺激也只会增加自身的风险,我走到人群中轻轻地搂住了Rin的肩膀,把她护在怀中,示意她离开此地,亲友团的其他人也走到她的跟前击掌庆祝。

正当我们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我的膝盖后方猛地传来了冲击感,顿时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跌坐在了地上,伴随而来的还有人群中阵阵惊呼声,我抬起头看了眼,是那群人中某个其貌不扬的小喽啰攻击了我。

此刻他正趾高气昂的站在原地,用双手拉扯着衣服,向众人展示着胸前的“Hongkonger”,他的同伴则站在旁边,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比划着中指。小黑的脾气比较暴躁,冲过去就要对着他一顿暴揍,我赶紧爬起来和O将他紧紧抱住,这其中最能理解我思想的员工果真只有O。

“It’s enough.”我把手搭在小黑的胸前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有太多的东西束缚住了我去进行反击,我是中国的留学生也是仓库的经理,我既要保证自己不给大使馆添乱,也要保证下周一,员工们能准时准点出现在工作岗位上。

我对着那个小喽啰轻蔑地笑了笑,弯下腰用手弹了弹裤脚上的灰,再次准备离开。可有些时候,善意的退让总是能起到相反的效果。

Rin的身旁忽然闪出了个人影,手里拿着装有芬达的饮料杯,不由分说地就往她的头上倒去,橙色的饮料将她浇了个透湿,整个头发都粘在了眼前。

瞬间,我感觉体内的血液沸腾了起来,伸出左手将那人的手臂的牢牢抓在了半空中。他有些惶恐想将手臂抽回,可愤怒到极点的我又怎会如他所愿,手上暗暗使劲让他抽了几次都未能成功脱身。

“He hurt me~”他把头扭向围观群众,夸张地表演起来。

他似乎以为,只要迫于旁观者的压力,我就会松手。

很可惜这次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看了眼周围,Rin、小黑、O、老白、老墨、黑大妈,他们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到了我身上。刚才让他们不要出手的是我,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我的指示。

“碰”,是骨头间沉闷的撞击声,我用右手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拳。他被打了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乘着他还没有站稳的间隙我顺势一个箭步抢到他身前,对着他的脸颊又是连续的几记组合重拳,这次力度比较大,他被打得直接失去了重心差点摔倒,勉强扶着路边的大树才稍稍站稳。

说来也奇怪,打架的时候动作很快,思维却很慢,几秒钟的时间里,思绪竟已飞到了很久之前。我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学校打架,是因为初中班里的女生被隔壁班男生给骚扰(弹肩带),我将那男生的鼻骨给打折了,家里因此赔了钱,我也被迫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至此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打过架。

原来揍人的感觉这么爽,思绪又飞回了现实,我揉了揉手腕,耸了耸肩膀,摆了个身形站定,招招手示意他们放马过来。

这样的举动自然是激怒了那群人,他们怒吼着叫骂着冲了过来。与此同时我身后也飞出了几个人影,小黑和O等人想必已经压抑了许久,双方一时间混战在了一起。

我们这边毕竟平时是干体力活的,没有几个回合便把他们打得落败而套,他们甚至连展板都丢在了原地没有带走。

事后,我们把这些虚假宣传的展板折断成了两截,统统扔进了垃圾堆。等到Rin回公寓重新洗浴更衣后,我宴请了亲友团去南部小镇的Little Sheep Hotpot(小肥羊)享受火锅大餐。

席间所有人无不对我大加赞赏,说我活得越来越像个真实的人了,要是我今天看到Rin被那样欺负我还无动于衷的话,他们在以后的生活中,全部都会看不起我。

聚餐结束后,大家又在公园里玩耍了好一阵才各自散去。

傍晚时分我开车带着Rin回到了公寓,在驶入停车场的瞬间,我忽然想到了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重新掉转方向,将车又开了出去,

“我们不是回家吗?”Rin显得有些诧异。

“带你去看个好东西。”我微微笑了下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车开进了不远处的高档居民区。

找了个没有人的位置将车靠边停好,我拉着Rin的手开始在居民区内漫步,今天白天经历的诸多事情让我们在心理上都有些疲倦,散步放松下心情,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认为今天那些穿着T恤,在场馆发出嘘声,又在校外布置展板,还往你头上倒饮料的人,他们当中会有多少是真正的香港人?”我假装不经意地在某栋房屋前停下了脚步问道

“真正的香港人…你指的是什么?”Rin更加的困惑了。

“你是不是觉得今天那帮人全部是香港人?”

“他们不是香港人还能是哪的人。”

我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玻璃窗上的青天白日旗。

无题

“你是说他们才是幕后的推手?”

“不是我说的,等会你自己看就好了,在此之前呢,还是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比较好,毕竟白天才刚跟他们发生过冲突。”我牵着Rin躲到了对面居民楼地下车库的阴暗处。

大约等了有一个小时左右,终于看到屋子里面人出来了,清一色地穿着印有标语的T恤。

“你现在总该知道这个里面的深浅了吧?”

“可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这的?”

“因为我比较善于观察吧,你记住,凡事呢以后不要只看表面。”

这个夏日夜晚里的奇妙经历,想必会让她印象深刻。

后记

回忆写到这也是时候和看官老爷们说再见了,这两年零九个月还多几天的时间里和Rin经历的点点滴滴,也都基本如实呈现给大家。

本来跟家里约定的回国时间是在2019.6,但实在是担心Rin会继续干蠢事,于是又多留了几个月直到那年的国庆节才回国。

按照Rin的请求最后我们还是以旅游的形式分别,在去西部的国家公园自驾游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之后,我从LAX(洛杉矶国际机场)坐飞机回中国,她则往相反的方向,坐飞机回到纽约。

仓库的事务我向老板推荐了O去接手,可被他拒绝了,他还是执意要踏上寻找妻子的旅程,最终,我又向老板推荐了一位中国留学生,听说后来仓库业务越来越好,索性把场地搬出了贫民区。

L夏天有回来过一次,在公寓楼里喝了个烂醉如泥,原来他的女友要回国了,但是他因为家庭的原因回不了国,这个具体是为什么就不多说了。他说羡慕我,我说羡慕他,两个人靠在沙发上,哭了笑,笑了哭,最终在给睡着的他盖上薄毯后,我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BOA里剩余的五万多美金,我全部打到了Rin的卡上便潇洒地销了户,后悔没多攒点钱给她当学费。回国后,手机几户要被她的微信语音塞满,我没有过多的回复告诉她以后你看着心情还就好。一年后她考上了研究生,想来今年夏天也该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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